45、第46章宾斯特·索吉
三百年前
山风在帐外呼啸出诡异的声音,令人听了心情抑郁。天气潮湿、燥热，灰蒙蒙的天空上却堆积着厚重的云层，仿佛一张又厚又脏的破被褥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慢慢地下压、下压,要将所有生灵都闷死在其中。
弗莱伊·雷泽掀开帐篷帘子，快步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的汗酸味夹杂着血腥气传来,叫人闻了忍不住想吐。看到弗莱伊进来,几名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赶忙站起身来。
“王……”
弗莱伊一挥手,制止了下属们的行礼,快步走到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跟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小的影子，那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着一张秀气漂亮的脸孔，一头金色的发丝和一双碧绿色的眼眸衬得他的小脸更加白皙，宛如冰雕玉琢的娃娃一般,也使得他看起来有那么点儿像弗莱伊的影子。
弗莱伊一直牵着小男孩的手,直到来到了那些伤员的跟前。
“闭上眼睛，”弗莱伊轻声说,“不要看。”
小男孩却摇了摇头,他从弗莱伊的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地上躺着的人的样子,无比凄惨。
“啊！”小男孩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差点蹦起来,攥着弗莱伊的小手用力到发白。
“早叫你不要跟来,”弗莱伊无奈道，“既然看到了就不要回避，那是对他们的尊重。”
弗莱伊弯下腰,检视着地上那几个“人”，尽管他们还有微弱的呼吸心跳，但实在已经看不出曾经身而为人的特征了。
躺在地上的本应该是人类，但是现在看上去实在像是几根融化了的长条形肉块，原本该是四肢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短短一截□□光秃的肉突，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也已经只剩下了一片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后剩下的肉囊。
属于人类的五官全都消失了，这使得他们几乎无法让人辨识身份，要不是弗莱伊麾下精锐部队的每个人剑身上都刻有剑铭，恐怕要把这一个和那一个区分开来都十分困难。最令人觉得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上，无名无形的攻击正在腐蚀他们的身体，融化皮肤，吞噬血肉，甚至让白骨都变得酥脆不堪一碰，而这种攻击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比上一分上一秒都更严重。
这些人无疑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或者说，现在仍然在经历痛苦。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宣泄痛苦的渠道，他们无法呐喊，无法哭泣，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属于人类的表现，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像几个煮烂了的土豆或是踩爆了的果子，在无声的痛苦中祈求着死亡的来临。
弗莱伊伸出手，轻轻抚过一名手下的脖颈：“汤米·贾尔斯。”下一瞬，伴随着咔吱一声，这人的颈骨被折断，结束了这场痛苦。
“威廉·克拉夫特。”第二声咔吱。
“乔·斯蒂文森。”
第三个、第四个，一直到第七个，弗莱伊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根凉凉的项链。
他用修长的手指勾起那串项链，项链的底部是个椭圆形的坠子。弗莱伊还记得就在不久前，那个长得虎头虎脑性格憨厚的青年是如何羞涩又期待地告诉他，说他要结婚了，祈求能够得到弗莱伊的祝福，然而现在，他却早早走到了人生尽头。
不该这样的！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弗莱伊身周荡漾开去，将帐篷四周遮挡瘴气的帘幕吹起，像是无法遏制的怒意，在山谷中卷起碎石掉落的声音。
“弗莱伊哥哥……”听到身后怯怯的声音，弗莱伊才回过神来，对上了那双纯净且充满了担忧的眼睛。
“抱歉。”过了好一会儿，弗莱伊回过神来。再看的时候，手下那人的胸膛已经不再起伏，心跳也已停止了。他死在了他动手之前。
弗莱伊放开手，直起身来：“就地火化，将他们的骨灰带回故乡。”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一声抽泣，继而便是一片吸鼻子的声音。
弗莱伊掀开帘子，走到了山崖前。
这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地域，山峰光怪陆离，山岩光怪陆离，连山谷之中也尽是光怪陆离的东西。弗莱伊等人此时在山腰一处平地上休憩，上望不到顶，下看不到底，不上不下的无有着落。
“福斯催王被誉为天生诅咒加身之人，他的手段离奇古怪，性情又狠辣冷酷，是我低估了他的能耐才害了他们。”弗莱伊几乎不用回头就知道他的小尾巴又跟了出来。果然，没过一会儿，一只暖呼呼的小手便伸过来主动抓住了他的。
“弗莱伊哥哥……”小克莱斯特仰起头看向他，眼睛里泪汪汪的。他显然已经哭了一阵子了，两个本来就大的眼睛都哭肿了，早上才换上去的干净衣服也被泪水打湿了一片，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弗莱伊哥哥，你不要哭了，不是……不是你的错……”他低声说着，用力攥着弗莱伊的手，似乎想要借由这个动作来宽慰弗莱伊。
“我没有哭，”弗莱伊蹲下身来，看向跟着他的小孩，“我只是后悔……”
“可是，我听到了弗莱伊哥哥的哭声，”小孩子说着，将小脸紧紧贴在了弗莱伊的胸膛上，“在这里。弗莱伊哥哥，那不是你的错，哥哥，求求你，不要再自责了……”
山峰间的瘴气静静漂浮在周围，像是无形的野兽，等待着机会，将这支队伍一举吞下。
弗莱伊·雷泽轻轻拉开小孩，站起身来，走到了悬崖边。
瘴气也遮盖了悬崖下方，使得没人能够看清那底下到底都有些什么。
一个月前，弗莱伊就一路节节胜利打到了这里，把福斯催王逼得龟缩入了他位于雾谷的城堡，任谁都以为这一仗很快就会结束，可谁也没想到，从那以后，整个局势便胶着起来。
为了抓到福斯催王就必须进入他位于山巅的城堡，要攀上山巅，首先则要通过这片瘴气弥漫的山谷，然而弗莱伊派出去的所有查探山谷的人最后都落得了被不明物体袭击，不明不白地凄惨死去的下场。
这种死亡的方式不仅恐怖，而且磨人，而更恶劣的是，明明这些士兵都已经丧失了存活能力，咽气只是时间问题，对方还会把所有人都送回来。
就像是示威一样，让弗莱伊的军队看看自己人这残酷的下场。
这是恫吓！
“妈的！”弗莱伊一拳砸在山壁上。山石崩裂，发出扑簌簌的声音跌落下来。
“弗莱伊哥哥……”
弗莱伊回过神来：“抱歉。”
泪汪汪的小孩抓住了他的衣角：“弗莱伊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弗莱伊只淡淡看了一眼，和其他人受的伤害比起来，这实在不值一提。弗莱伊做出了决定：“这里危险，小克先回帐篷里去好不好？”
“那弗莱伊哥哥呢？”
“我？”弗莱伊看向悬崖下方，每隔一阵子，那底下就会传来一些移动。地面震颤，如同野兽咆哮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让即使位处半山腰的他们也能感到那种庞然大物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