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临近期末,我、老薛和中分还在外面游荡。在我们看来,此时是即将步入寒假的最后一个里程,不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紧张的复习上。反观期末考试,只不过是这个里程的最后一个里程碑,是宣告这一个破学期结束的仪式罢了。
说句实话,没一个正常之人热爱考试,纵观考场那些考生,一副副便秘的表情,等到考试结束后,顿时通畅许多,面色也红润了,屁股也不膈应了。当然,这些便秘的人中也包括我,我之所以了解我的表情变化历程是因为我考试时喜欢带一面小镜子,无聊的时候照一照打发时间,顺便关心一下周遭考生的试卷完成进度情况。
打进这所学校起我就没打算要好好学习,我对此校丧失希望,对自己也丧失希望。从幼儿班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赶超身边所有人,赶超了十多年,却发现一个个人都从我的身边赶超过去了。我顿时有种泄了气的感觉,我觉得学习可能不适合我,就这样混着也不错。我逐渐开始向往黑帮,原因是我看了《古惑仔》电影。刚开始觉得离我很遥远,到后来竟映射进现实,让我向往黑帮的念头更加强烈,始于初三下学期,有一次我在校园里捡到一张一元纸币,上面印着一段话,比古诗朗朗上口多了:
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加入黑社会,有钱有势有地位。
我想了许久,觉得很有道理。当时很多人都捡到了这种纸币,看起来像某个正规黑帮集团正招贤纳士,上面还附有一串电话号码,不过都是外地的。正是这段话让许多迷茫的年轻人找到了人生方向,甚至有些人认为靠自己谋得了一条好的出路,于是正面和老师叫板,脚跷着板凳,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卷起书本指着老师说道,告诉你,老子就要有组织了,以后没人敢欺负了,劝你还是放尊重点。一番话讲得慷慨激昂,最后被家长揪回了家。
后来我才知道凡是纸币上有一些不当言论的,不是传销就是反党。总之就是骗子,前者哄骗我们的钱财,后者蛊惑我们的信仰,统统的该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组建一支光明正大的队伍,像王亚樵的斧头帮一样,不欺诈,不讹钱,人人称道与爱戴。
因此在中分制定那套不成文的帮规时,我内心极度不安。我在想,这和那些骗子有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些骗子想骗我们的钱,而我们想骗人家的命。
我们三人一直绕着县城晃悠,无奈县城太小,走来走去还是那些地方,仿佛在一个笼子里原地踏步。生活就是这样,总在重复中不断徘徊。枯燥的日子把人划分为四类:麻木的人,不甘的人,麻木中带着不甘的人,不甘中带着麻木的人。
那日下午我们走进了洗浴中心享受一番,这里是个好地方,可以忘记所有烦恼。那些不快瞬间被热浪蒸发干净,然后满脑子只剩热汗;并且只有这个地方能够做到民主开放包容,因为无论跨越多大年龄,都可以一丝不挂,坦诚相见。
泡完澡,我们三人躺在休息室里,一人点了个按摩技师。我们买了个最贵的套餐,先是拔罐,紧接着泡脚,最后按摩。
我和老薛拔罐拔得后背绯红,而中分后背发紫。中分的服务技师说,哥,你这身子有点虚啊!
我和老薛齐刷刷望向他,中分则是把头埋进枕头里,毫不动声。
我们三人的服务技师里,属中分的最为年轻漂亮,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于是中分好奇地打听,此女支吾半天才说道:哥,我今年十七,在天诚职校读高二。最近生活压力大,出来兼职挣点外快。
此话让我一个激灵,小腿立时抽搐了一下。我的服务技师忙问,怎么了哥?不吃劲吗?
中分倒是啥也不怕,吹嘘自己是某某重点高中的,马上要高考了,压力更大,因此过来放松一下。
那技师一脸喜悦地说,咱俩同病相怜啊,在这里相遇,缘分呐!
我和老薛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按在刀俎上,任人宰割。反观我们的技师,足有三四十岁,不仅模样不行,身体也走了样,另外服务的手法也和年轻女孩没得比,除了优雅的制服能够撑起一丝门面外,其他一无是处。其实这就是心理作用,效果虽然相差无几,但感受却相差甚远,就像坐在奥迪与奥拓里,同样都姓奥,也同样都能坐回家,可会享受的人要的就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于是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后来按着按着我和老薛都睡着了,由于我体态偏瘦,在按摩到我两边光秃秃的肋骨时立马惊醒了。迷糊中我听到中分还在和那位技师畅谈,逗得那女生咯咯直笑。那技师来了一句:哥,你成绩这么好,这么优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中分象征性地谦虚一下:哪里哪里!然后又继续吹嘘起来。
后来我又睡着了,等我醒来时,服务刚好结束。三个技师都在收拾东西,我们三人伸伸懒腰准备离开房间。刚出门,中分的服务技师突然追了出来,说,哥,你掉东西了!
中分借着走廊微暗的灯光一看,顿时尴尬不已,原来是自己的学生证落下了,姓名、学校、班级、专业,一目了然。沉默了片刻,中分握着该女生的手,亲切地说了一句,走了,学姐!
那女生也亲切地回道,慢走,学弟!
出了洗浴中心,我们都有些神情恍惚,仍旧在幻想与耽迷中无法自拔。没多久,我们竟迷迷糊糊走进了之前开动员大会的那家棋牌室。中分说他想打牌,那天光顾着给人洗脑了,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收拾潘建华,这次他要好好玩几把。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天几位个性鲜明的牌友依旧在此,可见此地比他家还要亲切。这些人见了我们,像见到了亲人,立马围了过来。我有些紧张,中分却愈发收放自如,好像自己身处葡京,而这些人是他的贴身保镖。
到后来,这些人聚集在中分背后看他打牌,并现场指导。看牌的比打牌的还要激动,为首的一个光头,嗓门喊得快要震破房顶了,吓得棋牌室老板赶紧出来维持治安。光头说,我打了十几年牌了,牌到我手里闭着眼都能赢,听我的没错,先扔对a!
中分出完之后,再扔个单牌就没了,随即惊呼道,我都没记牌,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光头不可一世地狂笑道,小意思!牌就跟我亲儿子一样亲!
话匣子被打开,两人霎时相见恨晚。随即中分被光头邀请到他的桌上,开始实操性的教学。
而我和老薛站在一旁,变成了保镖。
中分边打牌边倾诉他的遭遇,引得那光头当场放话:妈的敢欺负我兄弟!放心,有时间哥一定替你收拾这群王八犊子!
中分乐开了花,像找到了靠山一样,就差没有往那光头怀里依偎。
这让我觉得我这个老大当得很失败。
在离开棋牌室后我才醒悟过来,中分此行来的目的并不是打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