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我和老薛的轮番疏导之下,中分终于暂且放下仇恨,不再去驾校练车。
此外还有个缘由让中分更加老实,比我的苦口婆心要强百倍,那就是临近期末,校领导让各班班主任根据各班情况适当采取封闭管理,统一留校,不得外出,包括走读生。
葛大炮还算相对民主,听取了我们走读生的意见,有两个选择,一是留校复习,二是回家复习,然后得到了所有走读生一致的意见:回家复习。当葛大炮正摇摆不定,犹豫不决时,这时一个男生主动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给出理由:学校里人多,无法静下心来,还是家里便于学习。葛大炮觉得很有道理,还着重表扬了他:心系学习,很好。于是便放我们回去了。
本来此人可以得到我们一致拥戴的,可还没出三天,好事全让这个出风头的人给糟践了。起因是葛大炮过了两日打电话给那男生家长,询问复习战果如何,谁知他妈反问道,他不是说留校的吗?好几天都没回家了啊,走之前还问我要了一千块钱的生活费呢!
葛大炮一听,立马全城搜捕,终于在一家网吧将此君带了回来,后来自然而然把我们所有走读生又召回学校。那个时候,我们恨透了此君,有的人甚至为此大动干戈,此君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留校复习的日子如同蹲牢,我们都巴望着时间快一点过去。到了课间时分,学校这座牢狱开始放风,我们才得以喘息之机。这时候人头黑压压地向操场、洗手间与小卖部移动,像在逃出生天。这样的生活无疑就像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很容易令人神经紊乱,精神崩溃,生出一些极端的事。这些事叠加在一起,让我深深觉得,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例如还未开春,许多少女就开始思春,在一派清寒素洁的世界里穿着丝袜,恨不得光腿行走,无奈寒风不作美,吹得人鼻涕一把泪一把,只好作罢。她们如同这个季节一样高冷地穿梭在校园里,每到一处,明里暗里都有无数双眼睛随之看去。于是她们更加高傲地昂首阔步,估计当时心里想的是:反季节的东西一向都很稀有,且珍贵。
另外也有许多男生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在学期末挨个找人清理旧账。冬日的校园里很适合打架,万籁俱寂,万物无声,仿佛世间一切都被一层厚厚积雪所掩盖,就连人也不例外。有时候在操场上走着走着就会踩到一个混球,埋在雪中,满脸伤痕,待他缓过神来,迅捷地抄起脚下一块板砖,气冲冲地又去接着干架。
许多人甚至站在冰冻的河面上群斗,以致于脚底打滑,难以站立,最后趴在那里,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一动不动像个王八。还有一些人光着膀子就干起来了,两个大男人抱着在雪地里翻滚,一直滚到墙根处,冻得战栗不止,随即下意识互相给对方搓着身子,一个简单实用的物理原理让两个人都感到充分的暖意。后来双方才发觉情势不对,立马推开,继续厮打。如此动作,循环往复。
我觉得这些人不是受了刺激就是想和学校保持对立,说好听点就是后现代主义对这个世界的强烈不满与控诉。
中分有一次和我一起目睹完一场完整的干架之后,说,看着真过瘾!
我赶紧拉着他就走。
没多久中分也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在他看来是件轰轰烈烈的英雄事迹,而在我看来和学校这些精神病患者并无出入。
那日周一早上升国旗,学校虽然在学期末严格管控学生,可谓是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可升国旗这件神圣的大事绝不能省略。那天我们聚集到操场上惊奇地发现旗杆半腰上挂的不是五星红旗,而是一条红艳艳的内裤。本来再普通不过的一条内裤,并不能确定他的主人,但经过我们细致观赏之后发现内裤上写着几个大字:数控专业,潘建华。
这半旗降得好像全校人民在悼念此人一般。
滑稽感一下如点燃引信一般在人群中爆炸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人们都在底下互相打听此人的来头。很多女生把头埋得很低,脸红得赛过那条内裤,也有部分女生表现得比男生还要激动,立马欢呼雀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令周围男生提高了警惕之心,连忙保持一定安全距离。操场上人心躁动,像压抑许久之下得到了极大的释放,场面一度失控。
随后学校领导出来维持秩序,好几个学生会的干部拿着喇叭喊,却根本盖不住现场的热情。后来高潮拉开序幕,只见潘建华气冲冲登上升旗台,像个野猫一样顺着旗杆就上去了。无奈旗杆太高,即使在半腰上,也够他喝一壶的。当他爬到一大半,感觉即将成功,再往底下看时,顿时脸发白,腿发软,进退两难,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校领导勒令他下来,可潘建华为了面子着实拼命,宁死也不下来。领导的呼声越高,他就越往上爬,就像一个人要跳楼,你越是劝,他越来劲,传达的意思就是:老子是真死的!老子是不怕死的!可当你不去劝他,他又愈发觉得委屈,迟迟迈不开步,那时心里只会想:快来个人将我拉走,我再假装挣扎一下就完事了。
还是校领导考虑问题周到,一句话直击心坎:我们会把你的内裤降下来!听到这里,潘建华认为可以收场了,便慢悠悠地滑了下来。很快,那条内裤在众目睽睽之下降了下来,然后潘建华将其扯下,头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以致于后面每每奏起国歌我都觉得旗杆上缓缓升起的是那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