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在我努力争取与陈叶青相处的机会之后,竟一点点变得自信起来。我自信地认为,陈叶青就是我的女人,这种自信是建立在深刻的实践当中的。
自此之后,我对舞蹈社的态度就像对待结婚礼堂那般神往,三天两头过去,每次练舞,我都先会站在角落凝视一阵陈叶青的身影。
此时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个人。
后来我又听说了其他社团的奇闻轶事。在这个人才辈出的学校,很难存在思想一致的情况。就拿文学社来说,比我想象中要混乱许多。在我最初的印象中,这里应该是个知音相会,四海升平的地方,可中国传统观念历来没有湮没,仍旧延续着古时的糟粕思想,那就是酸文腐儒,故弄玄虚,要不就是百家争鸣,尔虞我诈。本是一群胸无点墨的人,偏要装成一副贤士之态,引得他人竞相要摘下对方伪装的面具,大肆指点别人所作文章。
中分进的就是文学社,全名叫作“新月文学社”。每天都有各种文章被扔下楼,从四层的窗户纷纷扬扬而下,然后就开始一顿争吵:你写得什么玩意?简直像在放狗屁!
然后另一个人恨不得揪住那人的衣领,像扔文章一样将他扔下,幸得有人阻拦,不然那位老兄的命运着实堪忧。
有一次某人在讨论会上不服,因为社团定期举办文学大赛,由投票评出名次,票数高的文章会登上校专栏,然后再由校内一些老师精心审阅,优秀者可上县里的文学读物,甚至获奖。那人的票数未达到,当场拍案而起,怒道:老子的文章紧扣主题,有理有据,为什么票数这么低?你们妈的内定了吧!
社长坐在台上,从一摞文章里找出他的,看了看,直摇头,然后悠悠地说:吾兄既已败矣,岂可言乎?你若言者,累及我也。我甚怕哉,故尔恳焉。兄耶,兄耶!切莫语之!
众人皆笑。此句乃《镜花缘》中的一句,只稍稍改动了一个字,中心主旨是暗讽此人文章迂腐守旧,毫无新意。
那人霎时暴跳如雷,身后又站起几个不服气的人,双方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骂战。
社团里更有对对联,对得令人瞠目结舌的佳话。上联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此联早在我小学时就有所耳闻,那时班里对出两个极妙的下联——东运河,西运河,东西运河运东西;还有——大秤杆,小秤杆,大小秤杆称大小。没想到新月文学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出了“男学生,女学生,男女学生生男女”的传奇之作。
之后这位仁兄被踢出文学社,不知道跳入哪个社团贡献自己的一份才能了。如果有机会,我真想结识一下他。
总之,文学社最大,也最混乱。说好听点是对待文学的严谨性,说难听点就是自古以来社会的通病:文人相轻。
听说文学社最鼎盛的时期,人员最壮大的时期,天诚学校里收垃圾的大爷天天盯在那栋楼底捡废纸,每次都是鼓鼓囊囊离开,估计也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再说说除文学社之外的第二大产业,哲学社。此社因为哲学的这块金字招牌吸引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挤进来。哲学神似于科学,又偏离于神学,如果单纯说它是神学并不严谨,它的确藏匿于宇宙之间,包罗万象,斗转星移,富含深刻的严谨性与客观性;单纯说它是科学也站不住脚,因为迄今为止仍有许多科学界都无法定论的事。因此罗素说,介于神学与科学之间的这片无人之域,便是哲学。
哲学的分枝极广,包括东方的、西方的、伦理的、宗教的、逻辑的等等。很多人三天两头从这门派跳到那门派,原因就是觉得过于深奥,始终参悟不透。当他跳入另一处时惊奇地发现,仍旧是云里雾里。但相较于西方对于宇宙的探索,中国对于“道”的理学就相对容易理解许多。于是少见地出现了人们对本土东西的热爱超过了西方。
在我看来,没有天赋偏要去参悟哲学的人全是在装腔作势。也许,他们连黑格尔与泰戈尔都分不大清楚。
因为程朱理学是宋明理学的主要派别之一,到了朱熹那里变成了集大成者。于是大部分人奉行朱熹的那句“天地之间,理一而已”,便终日喋喋不休地讨论道理,讨论到最后也没讨论个道理出来。有的人见自己的道理行不通,便与人争红了脸,后又动起手来,受害的那方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他妈的怎么不讲道理?
那人骄横地回道:老子的拳头就是道理!
有的人觉得此地与哲学的净地相差甚远,又放不下对于哲学的追求, 便自己去探究事物的本质。先从格物致知练起,效仿先贤王守仁,王守仁“格”竹,他就“格”树,跑到树下,一手撑着树,一手放在腰上,若有所思。不幸有巡视的保安大爷经过,以为此君就地方便,连忙一边呵斥一边跑过去,吓得那人忘记了是在“格”树,以为自己真的在没羞没臊地做一些不雅之事,于是立马弃树而逃。
相比之下,舞蹈社的气氛就像二战中的西班牙,两耳不闻窗外事。
后来在放学路上,班长把我和陈叶青共舞的照片交给我。照片是隔窗而拍的,我们俩的身影交织在黑暗中,两只手紧紧连在一起,我身体前倾,右腿向后抬起;陈叶青身体后仰,左腿前伸,与地齐平。看到照片,我激动不已,大加赞誉班长的拍照水平宛如天成。
班长笑了笑,然后又拿出一张照片,说,还有呢!
我接过一看,是我与陈叶青跳完舞双双坐于地上的照片,我望着她,她侧视我。由于相机的精准度极高,我俩的脸可以看得十分清晰。
这两张照片被我带回家反复观赏,以致一夜未眠。
这种令人振奋的事我自然兜不住,很快就在光头的影院给光头、老薛以及中分展示了一番。光头接过来看了良久,感叹道,拍得蛮有感觉的嘛!
之后这两张照片被光头做成了海报,挂于影院门前。光头说这是为了让世人都见证一下我与陈叶青的美好爱情,实则是为自己的影院宣传造势。
然后不少人经过影院时,指着海报问光头这是哪部新出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