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哀大心死
第66章哀大心死室内寂静，唯有屋外艳阳透过窗上雕花映在墙头，桌上摆着的一壶茶水已是冷头，便是一丝热气也无。
“今日之事……”
芙蕖张张嘴，很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素日伶俐的口舌竟是如此不中用，便是吐出几个字，已是耗尽全力。
见她那双素来含笑讨喜的眼中已是一片荒芜，顾芳华心中也是一阵怅然，奈何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宽慰，只得低头定定的看向桌角。
真相来得远比谎言残酷，吴府虽是大不如前，可若吴大人正要还两千两银子也不再话下，便是不算祖上的房地契产，只将名下良田卖出，恐怕十个两千两也拿得出，只能说是太不把女儿当回事，刻意率意草办罢。
亲生父亲如此，只是记名教养的吴夫人便更是不放在心上。
吴桐露往日虽面上也能得些疼爱，实质是夫人待她却与赏花逗鸟差不多，遇事也多是面情塞责，不肯出头相护。
“今日之事还请诸位忘了罢，只当我是叫风吹坏了脑子，撒泼胡闹罢。”
脸上挤出个极为勉强的笑容，芙蕖踉跄着起身告辞：
“一个女子嫁后是福是苦，几乎就看丈夫的态度了，往后我会劝小姐收敛心性好生过日子。至于旁的话……还恳请几位莫要再提，下辈子芙蕖自当结环衔草相报。”
此话说得情真意切，便是林正卿也是不忍：“说来你也到了年岁，不妨求主子寻个老实人配了，便是将来日子再是清苦，也总好过与吴小姐一道入杨府这个虎穴罢。”
“不行的。”芙蕖红着眼睛缓缓摇头，罕见的透出几分坚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老太爷还在世，也无法照料出嫁的孙女，更何况迎如今吴府声势皆已大不如前，小姐婚后只怕要难过了。”
见她心中清明，林正卿更是不解：“你即是知道日子难过，又何必跟着跳火坑，莫不是怕吴大人不肯放你出府？”
“并非如此，小姐在知道要嫁与杨兆禄后便要我寻了个婆家托付，是我不肯。”芙蕖低眉浅笑，眼角一点朱砂痣好似一颗血泪“我琴棋书画上虽都是个木讷的，可若是小姐受了气，我总能与她说几句贴己的话宽慰一番罢，日子嘛，总归是能熬出来的。”
见芙蕖的身影消失在廊后，顾芳华才低声呢喃道：“仗义多是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
“恩？”因她声音极小，林正卿一时倒未听清，只扭头看她。
“无事。”顾芳华无意再与林正卿纠缠，起身唤过粉蝶、彩云便要离开，未想却被林正卿拦堵在门口，一时倒也出不去。
见状，粉蝶冷冷的笑了几声：“芙蕖是个蒲柳做的女孩家，况又有一片护主之心在内，才能得小姐几分宽容。林公子是个读书人，难道不晓得何为东施效颦？桌上的茶虽然凉了，但泼在身上只怕不好看！”
情之一字最是误人，早些日子小姐便是为了这姓林的混沌了一把，如今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再不能叫她诓骗了去！
“院试放榜，我虽能独占鳌头，却也托了小姐的福气在其中占了个名。”林正卿对粉蝶眼中的怒火视而不见，只一心对着顾芳华道“如今我有了功名傍身，与小姐……”
“你有功名与我又有什么关系。”顾芳华闻言嗤笑一声，也不等他再说，只盈盈的一福身“吉祥话林公子今日想必听了不少，我也不再浪费口舌复述，只看在今日碰面的份上在多劝一句，你听得好，不屑也罢，总和我不相干。”
见顾芳华语气干脆利落，全然不复往日缠绵，林正卿心中微涩，但面上却忍住不显，弯身拱手道：“还请顾小姐指教。”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淡然的吐出十个字，顾芳华娇艳秀丽面庞一片正色。
林正卿一怔，还欲开口再说，却不想顾芳华快步从他身边绕过将门推开。
早在进房时便有机灵的小二在屋外恭候，如今见顾芳华身边两个丫鬟脸色均不很好，心中怕是有事发生，忙快步上前，以自己的身体为隔断，将林正卿堵会门内：“小姐的车子已经备好了，掌柜的还亲自选了几匹还未出售的料子放在车上，说是先请您瞧瞧怎么样。”
“有劳舅舅了。”顾芳华扬眉浅笑，头也不回的便离开了。
而她身后的林正卿手腕微扬，似有意想要留住她，却又碍于大庭广众之下放不下颜面，只好怏怏的将手缩回，直到顾芳华走远了，方觉得心里钝钝的痛了一下。
“呸，好端端上铺子里挑几批料子也能碰着瘟神，回去真该煮些柚子水来驱邪。”咬牙低声啐了一口，粉蝶面上仍是不快，转头便开始唠叨起顾芳华“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如今日子刚好，您可切莫醉在林公子的甜言蜜语之下。”
“你这丫头又在浑说，难道你小姐不比他好看？”瞧她一派严肃的模样，顾芳华忍俊不禁，伸出食指在她额上一点。
眼见气氛融洽，彩云便斗胆开口道：“小姐给林公子的最后一句嘱咐，可是为吴家姑娘而说？”
“是也不是。”顾芳华笑笑，却不再做声。
吴大人是个卖女求荣的混蛋不假，可吴桐露能倒霉到这个份上，林正卿至少也奉献了一大半坏水。
科举这种事，实则也是鸡肋的很。
如今圣上虽是颇重儒生，可十年寒窗下来，大部分读书人的下场还是落第，便是侥幸能中个举人、秀才，若是门前无人通路，也只能委身拜倒在哪个大人身边做幕僚，或者寄身王爷府卖文为生。
官职大多不世袭，便是向顾家这样祖上又荫蔽的大户，除了能保得‘永安侯’这个称呼，在吃酒时候吹牛助兴外，实际上的繁荣还是要考一代代嫡子、庶子们玩命的考科举。
林正卿有才不假，可怀才不遇在汴京中实乃寻常，若是不想慢腾腾的熬资历，又没有滔天的福气运势，就只好求棵大树来乘凉。
他之前求了哪些人顾芳华不管，可若是他在腆着脸妄图依附自己，那么自己也不介意叫他尝尝侯门贵女的巴掌有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