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中山狼
第64章中山狼贸然被芙蕖拉扯住顾芳华也是一怔,幸而店中伺候的小二是个有眼力的,见势不妙忙辟了间雅室出来,才不至于让双方失了颜面。
坐定喝了盏热茶,芙蕖方缓过神来不再抽噎,只是瞧林正卿的眼神仍是同刀子般狠厉,好似恨不能扑上去直接生啖其肉。
反观林正卿却是目不斜视,一双眼里头尽是盯住顾芳华,眼中欲说还休的相思,生生叫人在大热天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吴四小姐可是有喜事?”
顾芳华见芙蕖手中选的是块猩红撒花累凤的布料,篮子里又拿着绣有鸳鸯戏水的花样方巾,心中判断必是府里又姑娘要出嫁,可想了半晌,却还是未想起有听过谁家与吴家结亲,只好开口询问。
不提还好,一说起此事,芙蕖眼中泪水大有又要决堤之势,惨然一笑道:“什么喜事,我们小姐要嫁的是兵部令史杨兆禄。”
杨家来自西北凉州,往上数几代也有过名震一方的守边大将,奈何子息代代相传几载后,大多子孙都已没了血性。
等到了杨兆禄这一辈,以是惨极,家道败落,父母早亡不说,自己又是个死过老婆的鳏夫。
说起来他年纪倒也不老,还差两年才过而立,可他自幼习武出身,满身市井泼皮之气,张嘴就是骂人,抬手要打人,据说他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叫他活活折磨死的。
婚姻大事,缔结之后便不能随意离弃,便是夫妻二人‘相敬如冰’,面上要装模作样讲究礼仪。
可这杨兆禄倒好,私底下打丫头奴仆不算,作践起正妻来更是令人发指,连脸面也不顾了。他妻子才去世几天,尸骨还未寒,杨兆禄又娶了一房小妾日日欢好,汴京中稍有头脸的人家皆不屑于他往来。
“怎么会?”顾芳华一怔,吴老爷虽说生性散漫了些,可也不至于将女儿推给一个中山狼啊。
“皆是因为这个混账!”
芙蕖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连指甲在手掌中划出了几道杜鹃啼血似得暗痕也全然不在意:
“老爷平日最是惜材,加之院试后他一日三次的往府里凑,府内上下便也于他熟稔起来,老爷往后更将他是视若子侄。未想到这坏了心肠的家伙非但不知报恩,反倒勾。引起我们小姐,只写写风花雪月字词便罢了,偏还惹小姐看些不成体系的闲书坏了心性,最后竟背着父母独自写信道苏州,拒了早些年与孙公子定好的婚事!”
吴大人清廉,家中嫡出儿女也不做金贵,何况吴桐露只是继名在夫人名下,故她身边常做陪伴的也就只有芙蕖,情谊也自是比寻常主仆亲厚。
话说道最后,芙蕖面色近乎狰狞,胸口一阵气血翻涌,连身子都止不住发抖。
站在后头彩云与粉蝶却是面面相觑,即感慨吴四小姐的大胆,又哀叹她的轻浮,而顾芳华则是透过吴四小姐想到了前世的自己,一时恍惚了神智。
“吴小姐喜读诗书好事,况摸着良心说,我那一次同吴小姐见面回避了外人?你是她身边伺候之人尚且不知道她私自写了书信,我又从何而知?”林正卿见顾芳华面色有异,连出声撇清干系。
见他这般推三阻四,芙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哼,你还有良心,那我问你,小姐的信可是你帮忙送出去的?”
“送了次信便要背负悔婚之名,若是我买了刀,岂不是算作杀人之罪?”林正卿面不改色。
眼见芙蕖因怒火方寸大乱,顾芳华连出声将话头引回来:“吴四小姐既是拒绝了婚事,那后来又怎的和杨家接下因缘?”
“听闻小姐私自退婚后,夫人直接气病了,而老爷也觉得小姐坏了门风,将她禁足在房内。偏生小姐还不死心,一心记挂他,可他却将事情捅到老爷面前,还不知从哪里请了道士来,浑说杨令史与吴家天生是有因缘的。气得小姐闷在房内茶饭不思连哭了数日,如今已是形同枯槁。”
怒到了极致,芙蕖眼中只剩悲怆,望着林正卿的目光犹如地府索命的恶鬼,便是林正卿打定主意不松口,也忍不住背上一凉。
“只凭一个道士浑说,吴大人还不至于嫁女儿吧。”顾芳华闭了闭眼睛,目光紧紧盯着芙蕖。
吴桐露做出的事情虽不像话,却并未闹开。
便是她失去了苏州孙公子的因缘,但再抓紧时间再定个普通些的赵公子,李公子还是不成问题,何必非要嫁给杨兆禄这个品行不良的鳏夫。
即没得好日过不说,还反倒叫人起疑。
“老爷……”芙蕖呆呆的抬起头,似没想到顾芳华会追问这个,踟蹰了半晌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老爷与杨令史有间隙……杨家未发迹前还好说,现在他得势了,若再没个了结,只怕不得善终……”
吴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吴府却是极为繁荣昌盛,当是希慕吴府之势拜在门下的门徒万千,杨家就是其中一户。
吴老太爷归西后,吴府大不如前,吴凡林自然也无力再供奉这些门客,甚至偶尔还想把吴老太爷给出去的好处再要回来。
一般的门客早就跑了,可杨家却碍于境败落,而不得不继续依附吴家,以寻求帮助。
或结交权贵得花银子是规矩,杨兆禄好不容易七拼八凑了两千两送到吴府,可吴凡林却收了银子不办事,等到杨兆禄上门讨要说法时,吴府直接落井下石,差遣了下人将他打了出去。
杨兆禄自然恨吴府的,可他总不能在朝堂之上揪着吴凡林打一顿,只好寻了吴桐露做撒气用的沙袋。
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则如货物卖出到夫家。便是个掌上明珠叫人作践了,娘家也不能发一言。何况吴桐露又没什么依仗,诉苦更是无用。
“清官难断家务事,吴四小姐的婚姻已成定局,你又何必求我救你?”
顾芳华低眉一笑,日光透过窗棂恰好扫在她犹如白玉般的脸颊上,竟映出了种不可思议的光彩,更是显得她一双眼省得沉寂:
“或者说……是谁告诉你可以来找我的呢,芙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