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酒后真言（下）
孔勃说道：“曾左使，此次回山，我带回许多重要消息，就在此二人身上。”
曾左使笑道：“好，走，我们别傻站着了，进去坐下慢慢说！”
于是孔勃就把苏震的事情讲了一遍。听完孔勃的话，曾左使眉头紧锁沉思良久，其他人也都议论纷纷。
曾左使说道：“孔兄弟，你最初以为这少年是孟青云，后来觉得年龄对不上，是吧？”孔勃点点头，说：“没错。”
曾左使又说道：“没错，这少年的确不是孟青云。但是我觉得他也是孟掌门之子。”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苏震坐在孔勃身后的一把小椅子上，挠着头憨笑道：“曾大叔说笑了，怎么可能，我爹娘好端端地在蔚州呢……”
孔勃瞪大眼睛说道：“不可能啊，当年掌门夫人生头一胎就难产而死，怎么会有别的孩子？”
曾左使继续说道：“孔兄弟，你与孟掌门相处时间不长，有些事情你有所不知。你说的没错，当年嫂夫人因奸人所害，生下一子后难产而死，那就是青云贤侄。可当年孟掌门青年之时，处处都好、样样俱佳，唯有一点曾被上代的黄掌门多次斥责，可还是禀性难移，那就是他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与不少佳人都有过一段风流韵事。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若非血亲，断然不会有样貌如此相似之人。”
孔勃和江春淮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叱咤风云的孟掌门居然还有这等风流往事。曾左使的意思他们也听明白了，苏震的确不是那个他们曾经见过抱过的孟掌门之子孟青云，但是他很可能是某段孽缘中诞下的庶子。
苏震还是笑着，连说不可能。曾左使又说道：“哎，我知道你一时间也很难相信，更难接受，但是终有一天水落石出之日，你会相信的。”
此时又有七八个人收到孔勃回来的消息，急匆匆地从山谷各处赶了过来，聚集在议事厅内。孔勃便按照座次为苏震一一介绍。曾左使便是金乌使曾殊，孟掌门不知所踪，便由曾左使代行决断之权；矮矮胖胖、满脸和气、好似大财主一般的是江湖人称“笑阎王”的天微堂堂主赵霆来；少了一只眼睛、长相凶神恶煞的魁梧壮汉是人送绰号“独目狻猊”的天市堂堂主李猊；然后是“亢金龙”贺庚宁，“心月狐”梅淡月，“尾火虎”马迁，“危月燕”花琼，“奎木狼”邓先礼，“井木犴”张桂，“星日马”吴越，“翼火蛇”陈祖辉，原本排有二十八星宿，如今只剩残阵八人，这其中，“尾火虎”马迁便是最初迎接他们之人，另外只有“心月狐”梅淡月，和“危月燕”花琼二人是女子。
将在座的群雄介绍完毕，孔勃说道：“这少年的事情说完了，接下来说说这个姑娘的事，这其中还有孟掌门的一些消息。”坐在椅子上的众人纷纷坐直身子，竖着耳朵。孔勃把那天舞烟所说之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讲完之后，鸦雀无声。突然赵霆来重重地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把，怒道：“他姥姥的，陆寿渊这个王八蛋，我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众人纷纷附和。
曾殊一直在盯着舞烟看。曾殊问道：“姑娘，你与我一位故人相貌颇有些相似，你可是姓黄？”舞烟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要姓黄呢。”曾殊又问道：“你是被陆寿渊养大的，那你生父呢？”舞烟满不在乎地说道：“死了。”曾殊继续问道：“既然陆寿渊将你养大，那他对你也有养育之恩，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偷走玉衡令呢？”
“哼，养育之恩？我呸。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就是人面兽心假仁假义，要不就干脆连假装都懒得假装、禽兽不如！我生父不是好东西，陆寿渊也不是好东西，包括你们孟掌门也不是！发妻难产而死，他还与别的女人风流快活……”
“住嘴！”赵霆来又重重拍了一下椅子，站起来吼道：“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舞烟还想辩驳，却被江春淮拉住了。曾殊对赵霆来摆摆手，示意不要发火，然后对舞烟说：“姑娘，为何你年纪轻轻却对世间男子有如此深的恨意？”舞烟哼了一声，似乎被老辣的曾殊直接说穿了心事，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曾殊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说道：“好了，先散了吧，大家赶紧去准备酒菜，晚上为孔兄弟他们接风洗尘！”众人欢呼雀跃一哄而散。
当晚坠星楼大摆筵席，各种山间野味飞禽走兽摆满了大桌子。坠星楼一大群人围坐大桌前，觥筹交错喧闹如市。正如曾殊所言，这山上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众人轮流给孔勃和江春淮敬酒，询问着这几年的过往，感叹着时间的流逝。让苏震和舞烟没想到的是，江春淮喝起酒来居然完全不逊色于一众男人，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
在一群高大身影的角落，苏震和舞烟坐在桌边，吃饱之后，二人看着眼前的的推杯换盏，感到十分无聊。舞烟在苏震耳边悄悄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众人酒兴正浓，眼花耳热，好像无人注意他们两个，二人便偷偷溜了出去。
苏震和舞烟溜达了一会儿，爬上一块高高的大石头，并肩坐下。此时凉风习习，彩云流转，一轮明月时隐时现，星河浩瀚，晦明变化，蝉鸣枭啼不绝于耳。苏震不由感叹：“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舞烟姑娘，你瞧，多美的景色啊！”舞烟却变戏法一般拿出一壶酒和两个杯子，挑衅似的看着苏震：“书呆子，敢不敢？”苏震说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舞烟斟满两杯酒，递给苏震一杯，苏震举杯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五人！哈哈！”舞烟举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一杯酒入口，满嘴辛辣，苏震又不好意思吐出来，脖子一梗就咽了进去，吐着舌头连连咳嗽。引得舞烟哈哈大笑，苏震却不服气地拿过酒壶，将两个酒杯斟满。
几杯酒下肚，苏震感觉自己浑身发烫，头脑发晕，但却说不出的畅快，才明白了什么是“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但是看到舞烟神态自若，好像一点事都没有。苏震好奇地问道：“舞烟姑娘，你一个女儿家怎么酒量这么好啊？”
可让苏震没想到的是， 舞烟却突然吼道：“女人怎么了！？”接着放声痛哭起来。苏震惊呆了，自己不经意的一问，不知道触及了她哪件心事，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问道：“舞烟姑娘你怎么了？”舞烟却只是哭，嚎啕大哭。哭了半天，舞烟渐渐停下来，抹了一把泪，恨恨的说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胎投成女人。下辈子我一定要当男人！”
苏震愣了一下，问道：“舞烟姑娘，你……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舞烟又啜泣了很久，自斟自饮喝了三杯酒，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今日白天里，我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必你也不以为然吧？”苏震不知道该说实话还是该顺着她说，挠着头答道：“呃……我觉得……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吧……肯定有坏人，但是也有好人啊。”
舞烟说道：“可是我为什么遇到男人的没有一个好人？我生父只关心朝廷公事，四处奔波，家里的事一概不管。五岁那年，有一天家里突然乱哄哄的，好多人都慌慌张张，我娘把我抱得紧紧的，跟我说爹爹马上就会回来保护我们。等啊等啊，等来了一队官兵，把我娘和我抓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是朱棣打进了京城。朱棣把我娘赏给了一个象奴，你知道那象奴有多臭多恶心吗？我现在也忘不了。他急不可耐地扑到我娘身上，我娘哭着喊着……”
“后来我娘把首饰拿出来，骗那象奴换些钱财来摆酒席，今后好好过日子。那蠢货美滋滋地走了之后，我娘抱着我在淮清桥上哭了很久，抱着我跳进了秦淮河。河水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