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秦岭归华
看着还在地上抽搐的张公公,陈总兵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老乞丐的木棍的一头还沾着血。
“杀了他!”陈总兵大喊道,声音有些发抖。饶是他大小阵仗经历无数,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但此刻有人用光秃秃的木棍捅穿了另一人的心,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不由地感到十分惊骇。
周围的官兵一拥而上,老乞丐单腿站地,一根木棍四处翻飞,交手的官兵们有的脑浆迸裂,有的脖子断了,头歪在一边,至于断手断脚的就更多了。
“都住手!”陈总兵一声不甘心地怒吼,官兵们停止了进攻,疑惑地回头看去。
孔勃苏震等四人被层层叠叠的官兵围着,都已经是伤痕累累,突然间官兵们停止了进攻,四人不明所以,大口大口喘息着。
“小叫花子,快出来!”嘶哑的声音响起,苏震愣了愣,才明白是叫自己,眼见官兵们让出一条路来,他们四人赶紧走到佛宫寺大门口。
“老伯,是你?!”苏震看到一个老乞丐捏着陈总兵的脖子,须发飘飘,上身的破烂衣服经受不住性命相搏时的剧烈活动,山风吹过,碎成一条一条,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在闪电的映照下脸上的疤痕尤为狰狞,却是那日苏震在街角绊到、又把饼送给他的那个老乞丐!
周围的地上躺满了残破的尸体,老乞丐威风凛凛,守门而立,仿佛一位金刚力士冷对群魔。官兵们投鼠忌器,可是张宪的手下却不管陈总兵的死活,仍旧发起进攻。东厂之人多是一些亡命之徒,打起来更是不要命。
“去,骑上那几匹马快走。”老乞丐一边搏杀,一边看了看不远处陈总兵等人骑来的马。
“老伯,那你呢?”
“不用管我。他们奈何不了我。”
“老前辈,你与我们一起走吧!”孔勃诚恳地说道。
“让你们走你们就走,废什么话,这小娃娃与我有恩,我只是还个人情罢了。等会儿若是我反悔了,拿你们去领赏,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老乞丐冷冷地说道,同时一棍打碎了一人的头骨。。
“好,山高水长,江湖再会!”孔勃苏震四人齐齐拱手,然后各自驾马而去。
跑出很远之后,他们担心马会脱力,在一个破庙里停下来作了短暂的休息,把各自大大小小的伤口做个包扎。孔勃胳膊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江春淮小腿被扎了一枪,背上也被划了个口子,苏震和舞烟都是些枪挑刀划的小伤。虽然都是些皮肉之伤,但是被雨水泡了这么久,若不及时上药,恐怕伤口都得烂了。
伤口处理妥当之后,孔勃问:“刚才救我们的那位是什么人?”苏震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那日我假扮乞丐之时,见他可怜,就把一张饼送给他吃。仅此而已。”孔勃叹道:“真是高义之人!可惜不知道他是谁,看他功夫之高,不在孟掌门之下。”
江春淮问道:“师兄,现在我们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孔勃没说话,看了看苏震和舞烟,问道:“孩子,你们可有什么打算?”苏震说道:“我想考秋闱……”江春淮笑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朝廷要犯,到处都在抓你,你还想考举做官吗?”苏震低头不说话了。舞烟说道:“我本就无家可归,如今偷了陆寿渊的东西,他们肯定也在到处找我。上次在显通寺杀了杜吉清,看来袁珙都牵扯进来了,江湖中只怕没有我的安身之所了。我能跟你们走吗?”苏震又说道:“孔大叔,江婶婶,那我也跟你们走。我怕回家后会连累家中父母。”
孔勃想了想说道:“我是准备要回坠星楼的。不过我们门派素来隐秘,不愿与外人侵扰。苏震是个普通书生,可是舞烟姑娘,我们并不知道你的底细,不敢随便把你带回去。不如你把你和陆寿渊的恩怨原原本本说给我,我再带你去,如何?”
舞烟眼神掠过孔勃和江春淮,淡淡地说道:“那好吧。”
“当年靖难之役,南京城破,皇宫中一场大火,当今皇上朱棣只找到一具焦尸,一时间坊间流传各种谣言。其实朱允炆是由孟长风一路护送逃走的,你们是孟长风的手下,这个应该知道吧……”
“啊?自从靖难之役后,我们都没有孟掌门的消息,没想到……”孔勃沉吟道。苏震终于知道,原来坠星楼的掌门名叫孟长风,怪不得总被逼问关于姓孟的消息。
“哦?你们居然不知道。据说在城破之前,朱允炆把宫里的金银财宝都提前转移,藏在一个隐秘之所,留作日后起兵所用。孟长风将天机匣和玉衡令献给朱允炆,朱允炆把他藏宝之处画了一张地图,放进天机匣中,那玉衡令便是开启天机匣的钥匙。据说天机匣必须用玉衡令打开,如用外力强行开启,便会触发匣中机关,玉石俱焚。城破之后孟长风护送朱允炆一路南逃,而朱棣派出心腹李挺,率领许多高手一路围追堵截,多亏孟长风手段高超,才躲过无数追杀。”
“那玉衡令和天机匣呢?”江春淮急着问道。
“急什么,听我慢慢说。再后来,朱棣得到消息,朱允炆可能躲在南洋的占城国,于是派三保太监带着精兵强将,驾舟船无数,扬帆起航,去往南洋寻找朱允炆的下落。终于在上一次,也就是第三次下南洋之时,找到了朱允炆。”
“当时朱允炆身边只有一个仆人,而且身染重病。三保太监命船队里的御医为朱允炆把脉,脉相已是回天乏术,命不久矣。朱允炆说自己将死之人,对复辟之事早已是既无心也无力,已经放下叔侄间的恩怨,只希望自己能安然度过人生中最后的时光。为表诚心,将玉衡令交给了三保太监,并告诉他天机匣藏在武昌罗汉寺内。于是三保太监没有为难他,回朝复命,把玉衡令交给了朱棣。朱棣关心的只是朱允炆的生死,对玉衡令背后的财宝并无兴趣,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之余就把玉衡令赏给了少师姚广孝。”
“姚广孝本是僧人,助朱棣得了天下,但却不要任何赏赐。姚广孝对财宝也不感兴趣,但是对玉衡令和天机匣这两样古物十分感兴趣。但是他年事已高,就派出他手下几名得力干将,其中就有相士袁珙,还有一个就是毛遂自荐的陆寿渊。陆寿渊武功虽高,却一直没得到赏识,他在姚广孝面前胯下海口,说孟长风是他师弟,就算见到孟长风也不怕,保证万无一失马到成功什么的话。姚广孝估计是考虑到他曾是坠星楼的人,就让他和袁珙二人负责此事。”
“他们来到武昌罗汉寺,却发现整个寺庙都已经烧成了废墟。然后他们分散搜寻线索,我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陆寿渊身上偷走了玉衡令和血煞寒芒。然后我一路往北走,前些日子遇到了苏震这个书呆子,看他傻乎乎的,谁都打不过,偏偏不知低调,处处冒失惹事,我怕他再遇到官差什么的,就把血煞寒芒给了他防身,谁知半夜袁珙的徒弟杜吉清找到了我,苏震就把他给杀了,然后他要去自首,我想既然血煞寒芒现世,官府必定会认为苏震是坠星楼的人,我就把玉衡令给了他,骗他说是护身符,一来可以引起重视,让官府的人重视苏震,不会把他轻易杀掉,而来可以让坠星楼的人得到消息来把苏震救走。最后你俩果然把他救走了。好了,我说完了。”舞烟长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有些累了。
孔勃和江春淮听得都十分震惊。孔勃问道:“那三保太监在占城国没见到孟掌门吗?”舞烟摇摇头。
“那朱允炆现在还活着吗?”舞烟摇摇头。
“那现在有天机匣的消息吗?”舞烟继续摇头。
“看你年纪轻轻,是如何从陆寿渊那个奸贼那里把东西偷出来的?还有,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舞烟面露不悦,说道:“本姑娘是犯人吗?让你们这样审问?”
江春淮笑道:“小姑娘别生气,我们不是审问你,只是事关重大,须得了解得仔细些。”
舞烟说道:“知道的我都说了,怎么,不相信?那你们把陆寿渊找来对质一下好了。”
孔勃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和陆寿渊是什么关系?”
舞烟呆了呆,木然说道:“我是他捡来的,他把我养大的。”
孔勃与江春淮瞠目结舌。
舞烟继续说:“可是他是个坏人。”
沉默许久。孔勃和江春淮也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孔勃站起来说道:“走,我们上路。”
苏震和舞烟对视一眼,苏震好奇地问道:“坠星楼在哪?”
“秦岭,归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