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洞庭2怪
洞庭湖
地尽天水合,朝及洞庭湖。
初日当中涌,莫辨东西隅。
晶耀目何在,滢荧心欲无。
灵光晏海若,游气耿天吴。
张乐轩皇至,征苗夏禹徂。
楚臣悲落叶,尧女泣苍梧。
野积九江润,山通五岳图。
风恬鱼自跃,云夕雁相呼。
独此临泛漾,浩将人代殊。
永言洗氛浊,卒岁为清娱。
要使功成退,徒劳越大夫。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
从古至今,无数游人登岳阳楼、游洞庭湖,赏人文建筑与自然景观相得益彰之美,更引无数文人骚客流连忘返、挥毫舞墨。
苏震与黄舞烟泛舟湖上,意兴正浓。
黄舞烟早有准备,心知苏震到了这种风景名胜之地,一定会诗意大发。果不其然,一路上黄舞烟听了孟浩然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宋之问的《洞庭湖》,刘禹锡的《望洞庭》,刘长卿的《岳阳馆中望洞庭湖》,白居易的《自蜀江至洞庭湖口,有感而作》,范仲淹的《岳阳楼记》,裴说的《游洞庭湖》……还给黄舞烟讲了许多古人与洞庭湖、岳阳楼的故事。若是放在从前,早就几个爆栗子打上去了。但自从二人在危难绝望之际互诉心意之后,黄舞烟渐渐觉得这书呆子好像也没以前那么烦了,傻乎乎地倒也有些可爱。
他二人从洛阳一路南下,信马由缰的游山玩水,到了岳州地界已经是十月了,寒风瑟瑟,天气已经转寒了。
船家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是黄舞烟在岳阳楼外的小酒肆中找的,按照谈好的价钱,一天三钱银子,带他们从岳阳楼到君山,再由君山出发将洞庭湖绕上一圈,最后返回岳阳楼,大概两三天的时间。
苏震这个北方人,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船,初时觉得摇摇晃晃的有些害怕,生怕一头栽进碧幽幽的水中。但时间一长,反倒觉得摇得挺舒服,就像婴儿被父母抱着轻轻晃动一样。
在君山附近的湖面上,苏震正与黄舞烟一同驻足船头,远望这八百里洞庭,忽听得洞箫之声响起,一阵歌声传来:
“归来峰下霜如水。明月三千里。幽人独立瞰长淮。谁棹扁舟一叶、趁潮来。
洞庭湖上银涛观。忆我烟蓑伴。此身天地一浮萍。去国十年华发、欲星星。”
箫声甘美幽雅,不绝如缕,歌声清脆悦耳,余音绕梁。苏震听得如痴如醉。黄舞烟问道:“这唱的是什么啊?”苏震答道:“是宋朝王以宁的一首词,《虞美人》。”说罢苏震竟兴致大发,不禁引吭高歌起来。
“千古洞庭湖,百川争注。雪浪银涛正如许。骑鲸诗客,浩气决云飞雾。背人歌欸乃,凌空去。
我欲从公,翩然鹄举。未愿人间相君雨。笭箵短棹,是我平生真语。个中烟景好,烦公句。”
一曲歌罢,苏震感觉十分畅快。他唱的也是王以宁的一首词,《感皇恩》。
“书呆子,没想到你唱得还挺好听啊,以前怎么从没听你唱过啊。”黄舞烟意外发现苏震居然还有唱歌这个才艺。
苏震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瞎唱着玩。”
“何人扰我夫妻兴致!”说话声传来,同时一艘装饰精美的画舫飞速向他们这边游了过来,船头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华发苍苍的老者,男的手里拿着一支碧油油的洞箫,一看便知不是凡物,白发白须随风飘摇,像个老神仙一样;女的手里捏着两片三四寸长的牙板,通体乳白色,似是象牙材质。二船相隔丈余远,苏震看那二人都铁青着脸,满是不悦之色。
“臭小子,刚才是你唱得?”
苏震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心想唱歌也有错吗?明明黄舞烟还夸自己唱得好呢。
那白胡子老翁又怒道:“我夫妻在此游湖放歌,本为求个清净自在,你却横插一嗓子,还唱得难听至极,把我们的雅兴都毁了!”
苏震连忙道歉:“实在抱歉,二位的歌声实在好听,晚生听了之后实在忍不住就也附和一曲。扰了二位的雅兴着实抱歉。”
那老翁又说道:“哼,臭小子,王以宁的这首《虞美人》,本是写他去国十年、白发渐多,感慨自己怀才不遇、孤独一身,生出前途迷茫、怅然若失的感情,才符合这秋日洞庭的莲残苇枯的景色。你偏要卖弄才学,唱个《感皇恩》,不仅毁了我们的雅兴,还毁了这凄凉的意境!”
不待苏震说话,黄舞烟抢着说道:“你们也太不讲理了吧?难不成这八百里洞庭湖都是你们家的?你们唱得,我们便唱不得?简直是倚老卖老!”
“你……”那老妪气得想骂人,那白胡子老翁却哈哈大笑,向老妪说道:“臭丫头好厉害的嘴皮子,这强词夺理的功夫不输当年的你啊。你看她,和年轻时候的你多像啊,哈哈。”
老妪嗔道:“屁话,就她?长得有我漂亮?”
“没有,没有。”老翁笑着说道,然后二人搀扶着回了舱内,画舫在水面上调了个头,在两人的笑声中居然划走了,紧接着他们的箫声和歌声又开始回荡在湖面上。
“问楼头几多烟景,长风千里吹送。洞庭岛屿留残雪,依约玉龙飞动。天故综。要老子南来,添得诗囊重。遥山翠耸。更淡淡斜阳,萧萧落木,感慨古今共。人间世,何处祥麟威凤。繁华一枕春梦。江湖无限闲风月,待我往来吟弄。君莫痛。看起舞纷纷,踏破中宵瓮。深杯自捧。便唤起湘累,汩罗江上,沉醉是奇供。……”
留下苏震和黄舞烟愣在那,搞不清状况。
苏震看着远去的画舫说道:“这两位老人家真奇怪。我唱个歌打扰到他们,他们就怒不可遏,赔不是都不行。你出言顶撞他们,他们反而高兴地走了。真是怪人。”
黄舞烟说道:“哼,我看多半是两个失心疯的。”
这时那船家笑着说道:“二人有所不知啊,这二老不知是哪里人,十多年前来到了这君山附近,隐居山中,时常游荡在这洞庭湖上,吟个诗、唱个曲,倒也快活得很。但这二老的脾气确实古怪得很,有时候你和他们客客气气地打招呼,他们却板着脸不理你,有时还要骂你几句。可你若是懒得搭理他们,他们却主动跟你打招呼、套近乎,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他们的脾气性子,就管他们叫作‘洞庭二怪’。”
苏震笑着说:“原来如此。这样的日子倒也让人羡慕。”
第三天正午,在洞庭湖绕了一圈的小船停在了岳阳楼外。苏震大方地给了船家一两银子,在船家的千恩万谢中踏上了岸。没想到一上岸苏震就感觉天旋地转、下盘虚浮,立刻摔了一跤,惹得周围闲汉们和过路之人都在嘲笑。苏震不知道这是晕船之症,不明所以,赶紧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却步履蹒跚如同醉酒一般,又摔倒了。众人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我敢打赌,这人一定是北边来的土包子,我赌黄金百两,谁来同我对赌?”
苏震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岳阳楼第三层上,一人斜倚着栏杆,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指着苏震这边,与其同游者一边开怀大笑,一边大声说着。
苏震咬了一下舌尖,疼痛之感使他头脑清醒。这时黄舞烟也上了岸,轻轻把苏震拉了起来。黄舞烟看着苏震,用眼神询问苏震,要不要给那人一些颜色瞧瞧。苏震摇摇头,向一旁走去。
岳阳楼上那人见苏震不说话,以为他不敢还嘴,兴致更大了。“你们下赌注快点啊,人都要走了!刘兄,你就赌你那块玉佩好了,王兄,我看你就赌你的那把祖传宝剑吧!方大人,你赌什么,听说你第四房小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说着转头踢了身边一个九尺多高的巨汉一脚,“高丽奴,愣着干嘛,赶紧去给我把那人带过来。”那巨汉竟然十分温顺地受了这一脚,接着赶紧跑下楼,咚咚咚的声音响起,整个岳阳楼似乎都在跟着颤动。
苏震心想别人想逞口舌之快,就由他去,尽量避免生出事端,坏了与佳人同游的好心情。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震动,接着一只大手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别走,我家主人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