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武安
之前叫了一辆马车将自己送到稷下书院，所以回去的时候，便不需要谁来引路了。基本上只要路戬走过一次的路线，他就不会忘记。如同散步一般在风安城街道上缓缓前行，他心事重重，周围热闹的叫卖吆喝声，也无法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之中。
北地长大的路戬，他的心，比很多人要单纯，但是也比很多人要残忍！他是在王苏的思想影响之下长大的，而王苏一直以来都是想将他培养成一个纵横天下的将帅。路戬本身也是多年以来，形成了独特的野兽思维，少年之人却是有着绝大多数人难以具备的杀伐之气！
可是，虽说在北地杀人是家常便饭，毕竟那里毫无规则法律，人性的光辉几近泯灭。你不杀他们，他们转过来就会杀你！这在他幼年之时，就已经被师父带着亲眼见证了学多次了。
可是，路戬真心希望，这个天下，是可以不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的！特别是在悬翦解散之后，他更加殷切地期盼这个世界能给自己带来曙光。
于是他将希望寄托在了懿朝，寄托在了师父让他等候的，能带他回家的人。
可是，当来到了懿朝，来到了风安，路戬才真正明白，师父真正的计划，才刚刚开始。而自己，是其中无比重要的一环！
原来，创造那么多的杀戮并不是要自己厌倦杀戮，而是让自己去习惯杀戮；从动荡的北地来到安稳的懿朝，不是为自己找到了避风的港湾，而是让自己来到了这天下风云变化的中心！
在北地，因为动荡不安，要杀很多人。来到了风安，这里安稳平和，却被告知自己要杀更多的人！
路戬忽然之间，感觉有些讽刺，也感觉自己十分幼稚。
其实，虽然王仪已经那样说了，尊重路戬的选择。但是路戬究竟会怎么选，其实路戬和王仪之间都是心知肚明的。
路戬不会拒绝，因为这是自己师父王苏给自己安排的路。
这段时间，与其说是思考怎么选择，不如说是给路戬一点时间将自己说服。他需要一点时间，与自己和解。
长吐一口浊气，懿朝冬季比不上北地寒冷，喷出的白雾也不是很浓。路戬的眼眶染上一点红晕，他想起昨天干娘和自己说的话：有些事，你是无法避开的，你师父的遗志，需要你来继承。
只要能继承师父的遗志，让他做什么都行！
因为，在北地长大，路戬见惯了生离死别，见惯了奸|淫掳掠，见惯了世间的大善大恶。他同样渴望和平，渴望太平盛世。在这一点上，路戬和王苏和整个“稷下派”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
……
稷下图书馆。
王仪将一卷《周易》善本轻轻打开，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案头。然后轻轻点起一些墨，用端正地小楷继续抄写。这是他每日的工作，旁人看来甚是枯燥，但在他看来却是韵味无穷。今日要从‘天火同人’开始抄录。
王家六代翰林，到王仪王苏这一代也不例外，但是如今的王仪，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图书抄写员。王仪妻子早亡，幼子早夭，不然王家还可能得出一个大翰林。
正当王仪开始下笔的时候，王仪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王仪的办公室，谁都可以来，但不是谁都有勇气来。稷下书院的学生们，其实挺怕这位院长的，毕竟这一位“教规矩”的院长，在稷下可是凶名赫赫！稷下就没有学生敢不服的——一部分是以德制服，剩下就是被打服的了。
不过看这进来的人，的面容，显然不是学生。应是王仪的同龄人。
“老王，还书。”
老者身着白色长袍，头顶一牛鼻子发髻，但却不是个仙长老道。此人剑眉星目，鹤发童颜，隐隐间有锋锐的剑气氤氲周身。他手持两本剑谱孤本，十分随意道。
王仪抬起头，微微一笑：“哟，这么久了，终于舍得到我这里来坐坐了？来来来，喝点热茶。”
白袍老者的到来，让王仪放下了笔，招待起来这位好友。
此人，名为裴昱冰，其身份，便是江湖上有着“剑天尊”大名的天下第一剑客！曾经也是风安十大高手之一，但是很早以前就主动放弃了这个称号。
“我来了很久了，一直在下面找书看。刚刚那个孩子是……”
“路戬。”王仪微微一笑。
裴昱冰忽然眼露精光：“他就是……”
王仪点点头，“没错。”
裴昱冰了然地点点头，不过旋即又笑道：“我可看见了，那孩子出去的时候，脸色可十分不好呢。”
“那又如何？”王仪无所谓道。
裴昱冰叹了一口气：“你们啊……哎，那都还是一个孩子呢。”
“他早就不是个孩子了，阿苏的培养，让他在某方面早熟地很厉害。”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在其他方面，可能就会非常迟钝了。”
裴昱冰摇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之色：“残忍。你们还是太残忍了。”
“哦？有么？那里是我们残忍？是这现实太过残酷！老裴啊，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透这个世道吗？”
裴昱冰苦笑道：“我能看透什么世道？我从来的愿望，就是能守好我那一亩三分地，能多教出一个是一个。”
王仪呵呵笑道：“你啊，你倒是可以闭起门来教人练剑，倒是简单。可是门外的世界，总归是复杂的。你想安安稳稳地守好你的门派，我想平平安安地守好我的书院，不多去培养路戬这些年轻人，怎么能行？”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可太自私了。”
“呵，没有吧？我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责无旁贷地去做了多少震惊天下的事吧！我们只是老了，干不动了。若是再让我年轻二十年，披甲上阵又有何惧？”
裴昱冰眼帘低垂，那些峥嵘岁月，也是他心中最骄傲的回忆。
“华广那孩子已经回来了，他将成为护法派新的主心骨。懿朝内部，老氏族和护法派的较量，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子！我们需要一支新军，一支具有生命力没有羁绊和桎梏的新军！这支新军，必须有着比天雄军和平南军更加强大的战斗力，才能护卫国疆，甚至是收复失地！”
“天雄军和平南军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吗？”
“强，但是还不够强！”
“那要多强才是“够强”？”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雄军和平南军虽说改革军制之后，相比其他军队都有着质的飞跃，但是，这两支军队他们根底终究是旧制军队。按照阿苏的想法，只有一支完全以新制立根的军队，才能建立起最强大新军！这样的新军，才会有最强的战斗力！华釭华坚这两个小子，花了很长的时间，费了很大的功夫，已经建立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军队编制——凰羽。这个编制建立起来的军队，最终能够发挥它最大战力的人，也只有下一代的这些年轻人了。”
“咱们懿朝，这些年看似平安无事，但实际上外忧内患一个不少！稷下书院明年即将开设“兵系”科目，为这国家培养真正的将才！“西都”分校区基本上就快要建成了，远离老氏族和护法派斗争的那里，将会是稷下兵系扎根的地方！”
“你们啊，太疯狂！”裴昱冰感慨道。
“再不疯狂，就没机会了！我已经老了，我希望在我死前，还能看见这天下太平的样子。而且，你以为，这天下出一个“路戬”有多不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