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选择
两年前的那一场战斗之后，悲痛万分的路戬，将悬翦解散了。将那个七人同甘苦共患难的悬翦解散了，将那个在北地令诸多恶势力闻风丧胆，令无数灾祸之中的人们视作天神下凡的悬翦解散了。一来，是因为他们不停地战斗换来的，却是北地越演越烈的动|乱；二来，是因为路戬他怕，他怕他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挚友的死去，让路戬知道，如果自己再度承受这种痛苦，他会直接崩溃！
“恶人，越杀越多，山贼土匪被铲掉之后又如雨后春笋一样长出来一批新的。你没有错，你们悬翦没有错，但是复杂和动荡的北地却无法让你们看见真正的曙光。你们在救赎他人的同时，却也逐渐成为了需要被救赎的人。”
王仪的话字字犀利，将路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得十分透彻。
“而你，和你师父阿苏一样，都是特别重感情的人。你那位朋友的死，给你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你选择了将悬翦解散。”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没有哪怕去稍微阻止你去做这些无用功？难道以他的智慧他的高瞻远瞩，难道就看不透你们悬翦的未来？”
“师伯，此话何意？！”
“无殇，他无非是想让你亲身去体会一个道理啊！”王仪语重心长地说道。
“什么道理？”
“一个真正能通往天下和平的至理！你师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夙愿，那就是天下太平！可此大业何其艰难万险？他将这个愿望，分成了两个阶段，一个，是富国！将整个国家和人民都富裕起来，为国家的各项事业提供最坚实的经济基础。另一个，就是征战！富国的同时，自然会招来更多的外邦觊觎，到了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军队铁腕，去将一个个外邦征服，用武力去平息战乱！”
“你们悬翦的解散，无非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杀戮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除恶是无法扬善；要么……你杀的还不够多！”王苏眼神犀利如电，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师父无非不是想让你明白，你们七个人才能杀多少恶？除多少暴？你需要的，应该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只有军队，他们的杀戮才有意义，才能消灭战乱杀出一个和平盛世！”说到此处，王仪单手猛然握拳，发出嘎吱的声响。他目光如炬，看着路戬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待和鼓舞。
路戬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王仪缓缓起身，“你师父穷尽一生，完成富国大计已经是耗尽他毕生心血了。剩下的十几年他都在不断地培养你！而据他所说，你曾在危难之时将战力直线拔高至宗师级巅峰水准！所以，武力与杀气，你已经完美具备。欠缺的，只是一支军队罢了。”
“好好想想吧！稷下一直以来都没有开设过“兵系”科目，只要你想好了，明年入学式，就是稷下兵系正是开科之时！你思考的时间还很充裕，不必那么急着回答我。记住，要由心而发！”
“师伯，我不行……”路戬尝试争辩，却被王苏打断，
“哎！”王仪伸手打住，“我说了，不必急着回答我。图书馆里的书，你可以随便借阅，有任何不懂的，你都可以随时来问我。我相信阿苏的选择，也相信他奇门数术的结果。无殇，跟着你的心走，它会告诉你，你到底想要什么，想不想要。我不会强迫你任何事，也不会去做任何的暗中推动。我现在只是一个稷下图书馆的抄写员，很多东西，我不会去横加干涉。”
路戬看着眼前的师伯，这个早就在诸多信件之中将自己的底摸得透彻的老者。他忽然感觉到一座无形的啊大山忽然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无法动弹。
无法抗拒，不能抗拒！师伯的道行实在高自己太多，又对自己知根知底，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路戬眼神复杂地看着王仪，紧闭的嘴唇因为想说些什么而颤抖，但是却无法张开。
路戬咬咬牙，不甘心道：“师伯，难道除了动用兵戈，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仪点点头道：“有。你师父也都尝试过。”
“那结果呢？”路戬连忙问道。
王仪轻轻一笑，道：“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路戬语塞。
“你能想到的，你想不到的，所有的方法你师父都尝试过，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为什么？”路戬十分不解道。
“你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弱国，无外交。这个弱，说的就是军事上的弱。你师父不是没想过通过一些经济手段将懿朝周边的所有国家都连接起来，他希望通过巨大的利益，让所人一起坐下来，好好商讨共同发展。说通俗一点，就是咱们可以有钱一起赚，坐下来一起和和气气发财。”
“这不挺好吗！”路戬纳闷儿道。
“是啊，是挺好啊！而且你师父也用咱们懿朝十几年的飞速发展做了最好的例子，只要按照你师父说的去做，懿朝无论东西南北，与各大异族再无隔阂，这天下，就是天下人的天下，就不会存在说有什么战乱了。”
“可是，这终究只是我们的想法啊！但是这种臆想，又何其天真！他们看着懿朝一天比一天富有，粮食一年比一年多，牲畜都能赶上草原上放牧的总量！懿朝平民身上穿得都比好些部落首领都还华丽，诸多异族贵族的出行在懿朝都只能算作寒酸……这样的懿朝，他们是不会想来合作的。”
“为什么？大家一起都向着懿朝这样发展不是很好吗？难道那些异族的首领们，不想让自己的子民过上好日子吗？”
“想啊！谁不想？可是按照你师父的方法，懿朝发展到如此就已经用了近二十年！还是在倾尽各种资源的条件下达到的。东南西北异族何其多哉，你觉得要让他们也发展到懿朝如今的地步，又需要多少年？所以，懿朝在他们眼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而是一块大到咬不动的肥肉！都眼红，都觊觎，都想着对我懿朝进行掠夺！与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如强大武力去抢！简单粗暴，直接有效！只要一朝大胜，就是能让所有人赚的盆满钵满吃得沟满壕平！有这样的方法，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这些蛮夷，哪一个脑子里装的不是烧杀抢掠？”王仪说道。带着一丝不忿地讥诮着那些目光短浅的异族。
“你的师父，应该有和你说过当年的渡石战役吧？”
“听华冲大哥提起过。”
王仪呵呵一笑：“无殇，你现在应该明白了，那渡石战役，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了吧？你还觉得，能有其他方式去解决吗？不可能的。”王仪摇摇头。
“这个世界的规则，都掌握在强者的手上，你想让其他人按照你的规则来玩，你就必须得够强！渡石战役，是懿朝用血的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如今异族四伏百般挑我梁土，对我懿朝虎视眈眈；西部地区的勿吉王朝更是我等心腹大患，多年来杀我懿朝子民无数视我华夏子民为猪狗！当此时，唯有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才能换来真正的天下太平！”
“矛盾这个东西，若是只有一个两个，多花点精力、物力，还可调节；可若是成千上百呢？成千上万呢？一堆乱麻，唯有快刀可解！抹除掉旧的，重新去制定新的，这，才是真正的方法！”王仪语重心长道。
路戬无言反驳。他虽杀过很多人，但是他杀人从来只为了救人。况且在北地，杀几个恶人才多大点事儿？他只是震撼，震撼这个世道只能用杀道才能换来和平。这个世界，究竟已经变成了怎样的一个令人失望的世界？想想师伯说的话：“想要更多的人不被伤害，就必须去杀更多更多的人！”。好冷血，好残酷！
……
……
路戬的图书馆之行，没有在图书馆之中借任何书，因为他忽然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看什么书？学什么东西？一切仿佛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日近正午，王仪亲自送路戬出图书馆，一直送到图书馆外的石子路。
告别之时，路戬苦笑着对王仪说：“师伯……我突然感觉，你们……好像都在逼我。”
“呵，有么？也许没有人在逼你，只是都想让你尽快进入这风安的节奏而已。”王仪轻轻托手道，仿佛整个风安都尽入其彀中。
“北地很狂野，但它的节奏是缓慢的，就像草原上迤逦的牧歌一样；风安很安和，但是他比你想象的快很多，它要足够快，才能将整个懿朝带动起来，你现在只是不适应而已。”
“但愿如此吧！”
王仪拍拍路戬的肩膀，道：“好好去想想吧，我等着你的答案。无论你最后给出的是怎样的的结果，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路戬用力点点头，师伯说的话她需要好好消化。不过，师伯预言整个天下在三年之内，注定要产生极大的动荡！虽说会给自己充裕的时间思考，但是也绝不能拖太久。最迟过完今年上元灯节，路戬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