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另一个帐篷,妙娘也没有睡。
她爷爷和佟叔奉主子的命拿了几坛辣酱去找胡奴首领,其他人也各有任务,主子没给她下指令,她就在帐篷里守着今日还没有交易完的货物,还有从牧民那里换来的金玉宝石,成箱成袋堆放在角落。
没跟商队一块走的六花不知从哪溜进来,这会正趴在那箱金子上呼呼大睡,被惊吓到的羊群还在外头咩咩叫。
灯火摇曳,她抬头看见进来的是廖姑,才将举起对准帐帘的弓箭放下,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而打盹的六花只抖了两下耳朵,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廖姑使坏冲它的脸吹两口气,扰得六花烦躁的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挡住脸,将头埋进里面继续呼呼大睡。
廖姑又揪它耳朵,玩够了才跑过去挨着妙娘坐下,拿起她刚才用小石头磨利的铁箭摆弄着看,百般无聊道:“阿依硬拉我到她家的帐篷去,她娘又煮酥油茶给我喝,我现在一肚子酥油茶,撑得慌,哪睡得着,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都有事出去了。”妙娘改为擦拭弯弓。
这是主子特意请了厉害的匠人专做的弓,与常见的弓不同,这是主子自己画的图纸,匠人照做出来的,弓胎用的是上等好木,贴了牛角,弓弦也比寻常的要耐用,箭羽用的是鹰羽,箭簇是精铁,共配了二十支。
她、廖姑和陈妇各有一把,平日里极爱惜,河渠卫所营那些军汉见了都羡慕得眼红,厚着脸皮求到主子那里,怂恿蒙副统领跟主子要弓箭图纸,要是要到了,就是没钱请匠人赶制,拨到南柏舍的两千人吃喝拉撒还都是主子自掏腰包,朝廷压根没有往庶州发饷银,更别说制那等精良的弓箭了。
要没有主子,河渠早落入东辽手里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太平。
陈妇来信说现在很多人想迁居南柏舍,不让进去就在村子周边搭屋子,好在这些人都老实,只是想求得安稳,也都是勤勤恳恳做事过日子的,每日早早就来到村口排队等着里头管事的出来招干活的短工,工钱和饭食都管,谁不想在这个世道有一份这样的活计能养活一家老小。
想远了,妙娘放下弓,道:“主子只让你套话,可没让你真同那个草原姑娘处交情,咱们在这待两日就走了的,日后再见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但总归是他们为下,主子为上,你可别因为她现在同你交好,就偏帮她。”
她这苦口婆心的讲大道理让廖姑笑得倒在床上抱着肚子打滚,上气不接下气道:“哈哈哈……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有这般想法,觉得我会帮外人去坏师父的大事,我跟阿依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会有交情,我傻了么,平白无故帮外人。”
笑够了她才坐起来,盘腿撑腮等着妙娘的下文。
妙娘伸出手指往她光溜溜的脑门上一点,直把她点得像不倒翁似的摇摆才罢休,道:“还不是因为你将长阴公主从东辽大营救出来,你可知主子并不想救她,是想让她和九王爷一同埋在敌营的,后来救了九王爷是因为主子另有打算,可长阴公主这样的烫手山芋,主子是万万不想再接手的,偏你这个小不点将人救出来,不是心软是什么?你虽跟着主子学武,但年岁终究小,我就怕你耳根子软,经不住别人装装可怜,今日那个阿依,她可曾同你说过草原缺盐,想让你跟主子求求情,换些盐给她的族人?”
廖姑倒也实诚,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那就是了,”妙娘警惕着外边有无人偷听,压低声音继续道,“主子为何不同他们换盐,这可是关乎今后是否动兵的紧要。”
“这个我当然知道,你也真是,太低瞧了人,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蠢的?好赖都分不清?我也是独自带商队出过关的,没你想的那么笨,我那也不是救赵祯,是为了还她的情,就算师父想留下她,我还不同意呢,赵祯这个心眼子多,成天想着怎么算计师父和幼儿姐,我不喜欢她,不过是让阎罗娘找个地方给她养伤,养好了她爱去哪就去哪,我才不管,师父更不会管,反正只别出现在师父跟前,否则不等师父动手,我先杀了她。”
说到最后廖姑还咬牙狠狠握拳,跟了师父这么长时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拿弹弓打盗匪的小姑娘了。
赵祯还是被带回偏关小镇养伤了,不过并未安置在衙门院子,而是另寻了一处地方,又托阎罗娘找了两个人照顾,伤好了就会让她离开,就连幼儿都不知道这事。
妙娘知道归知道,却也没有多言,这事主子必定是知情的,没管,应该是默许了廖姑这样做,她倒也不是说廖姑这样做不对,只是好意提醒,毕竟像赵祯那样的人,杀了麻烦,留着更麻烦。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她话锋一转,“只是阎罗娘那种人,你以后离她远点,别让她带坏了你。”
想起这些日自己莫名其妙的遭遇,妙娘就恨得咬牙切齿,若阎罗娘在眼前,必定要被她一箭射穿。
听出她话语的嫌弃,廖姑好奇问道:“这是为何?她这人虽是山匪,但也算讲义气,身手又好,对关外的事情又熟悉,手底下又有人马,能帮师父不少忙的。”
她列举的这些都是事实,妙娘也没有要否掉的意思,只是蹙眉恼道:“她为人不正派,成天勾男引女,专做勾栏姿态,你跟她走近能学什么好,以后还是离她那种人远点。”
廖姑想了想,确实,阎罗娘那个人是有些浪/荡,当然,这个词是师父说的,师父气不顺时阎罗娘总撞刀口上,师父就会骂她浪/荡,什么难听说什么,阎罗娘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让师父多骂几句,看着确实像个脑子有病的。
“可前两日她还答应教我练枪戟,师父也同意她教我。”
“……让主子另外给你找个会使长枪长戟的高手。”
“没有了啊,师父习惯用短刀,练的也是杀招,师父说正统的功夫她教不了我,让我找阎罗娘学。”
“那娘儿们的武功也不见得多正派。”妙娘气哼哼道。
灯火又摇曳,阎罗娘人还没进来,银铃似的话声倒是先传进来了。
“哟!谁在背后说老娘坏话。”
门帘一掀,她钻进来,解下斗篷后露出曼妙的身姿。
这样大冷的天,她里面竟然就只穿了一件桃红的单衣,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乌黑的长发还带着水汽,披在脑后,瀑布似的垂下去。
她足下生风,三两下就窜到两人中间,一屁股坐下去,极轻佻的用手指抬起廖姑的下巴,往她脸上吹气,媚笑道:“小丫头片子,皮肤就是滑嫩,经得住这关外草原的冷风,啧啧啧……”
廖姑受不了,抖下一身的鸡皮疙瘩,挥开她的手,起身挑开有两丈远,一边嫌弃的搓手臂一边说道:“你真真吓死个人,师父骂你浪/荡都是轻的,你有胆子也冲师父伸手,去摸师父的脸。”
白天杀人,晚上睡人的阎罗娘是个拥有两幅面孔的奇女子,她故意往妙娘身上靠,使巧劲儿招数困住妙娘不让走,娇笑连连。
怕死她这种笑声的廖姑又抖了抖。
阎罗娘笑得更欢,指着廖姑说道:“你这个心眼子多的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让我去惹虞归晚,想让我死啊。小没良心的,那日在东辽大营门口是谁帮的你,才过去多久你就忘恩负义,要引我去跳坑,我才不上当。”
挣扎了半天的妙娘终于将她这个狗皮膏药给撕下来丢地上,立马站起来跳开,气得破口大骂:“阎萝!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拿你那个脏手碰我!你碰过多少野男人了!谁知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以后不要随便碰我!再乱动手动脚,我杀了你!”
对这些事还很懵懂的廖姑目瞪口呆,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转。
“你们……”
廖姑的脑袋瓜总觉得这两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师父和幼儿姐,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之前她问葛大娘,葛大娘说她年纪还小,不该知道这些事,等她长大了自会明白。
被廖姑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妙娘莫名心虚,撇开脸。
阎罗娘趴在那笑得不行,还不忘冲妙娘抛媚眼,道:“你看老娘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刚才干什么去了?明知故问。”
妙娘跑过去捂住廖姑的耳朵,怕她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又冲阎罗娘气道:“你这个人还要不要脸,廖姑才多大,你就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东西,你出去,别在这惹人厌,出了这地方,你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主子不管你,我更不会多余管,只求你别来带坏了廖姑。”
她一通说下来,显然是被阎罗娘气狠了。
阎罗娘敛了那不正经,站起身来,冷笑道:“我哪里惹到妙姑奶奶了,让你这么大火气,竟是连一句好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