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野心
楚妗书直起自己消瘦的身子,给主位上看似有些神智恍惚的太后做了个礼,口吻依旧轻柔好听,“那妗儿便告退了,太后要保重好身体。”
老人家并不想再看到她,日后更不想,于是叹声偏过头,宽袖无力一挥,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楚妗书恭敬退了几步便转身扬长而去,没走几步脸上忽然闪过一抹诡谲无比的邪笑。
太后眯着看了眼她那消瘦又犹如幽灵般的背影荡出了宫殿,直觉得此时胃里那股恶心终于抵至巅峰,“噗!”不曾想竟喷出一口老血来!
被喷出来的血滋啦啦一声还起了泡,转瞬之间自猩红变成了乌黑色,最后还冒着一股幽幽青烟,一眼便知这是中毒迹象。
太后半趴着几乎面无血色,印堂上的皱纹比以往更深了几分,眼神有些空洞衬着面貌颇为憔悴。
见状一旁的婢子“啊”的一声捂住嘴,可又意识到自己此时合该做什么,便大声喊了起来,“快来人啊!太后吐血了!快来人啊!”
正处于心神有些颠沛中的太后突然又微微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变成攥着布领,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肚子无法言语的都化作简单嘲讽的三个字,“白眼狼。”
影子
落款——子,事成,太后服完最后一味毒,近期恶心,二日吐十七回,召御医二十五回……
影子
落款——娅,习《胡旋舞》;佩,伴曲;明,观之赞叹。世子、二公主来访,世子未入而后翻墙进院窃视……二公主赠娅白鹊簪……娅借二公主欲上元节朝廷献舞。
看到这楚妗书略微一笑,唇边泛起一对儿浅浅的梨涡,长乐宫花园里骄阳正值明媚,使得倾国倾城的她看上去还多了几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俏皮,可她却无法一同灿烂,那种敞开心扉以前是有的,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弄丢了。
她久久望着周遭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每日里都会有丫鬓来修剪一番,这修剪得一簇一簇的甚是规矩,风俞再如何个吹法看上去也不会显得相互推搡,那样极为聒噪。现如今置于楚妗书眸中就如同被她桎梏的枝叶小人,整齐划一,她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青天白日里极其醒目的身影自绿丛中探出脑袋,楚妗书很快便察觉到,阖了下眸子悉数收敛适才绮念,谁都妄想从她面上看出一点心思。
“你这厢探头探脑,可知会有何后果。”她的话仿佛以两人能听清的方式表达。显然没有让它立刻现身的意思,毕竟这光天化日之下易引人注目。
“殿下命子行二则窃视有了动静,但子还有另一则不解。”
“都说吧。”
“是,一则是屈晋侯同衡帝商酌殿下婚事,业已在准备各家贵府之子由殿下挑选;二则是西北一带突发异常,有许多流民试图入境被拦了下来,数次引发民反,故朝廷上魏王欲要挂冠将军换己上战掌握兵权,却均分二党大臣难为帝皇,一时只得缓下来严思谨虑,三日后朝上重议;三则事关西楚来客,依属下不解,不知殿下何时将此棋用上?”
楚妗书忖了忖,“西楚之人本宫自有打算,此时就只需亲自出马一趟,还有,父皇给本宫选婿的事于第二则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闻言楚妗书微微敛眸,看来兵权落定父皇业已决议。
“传令下去,将魏王盯紧些,今后的一举一动如实回报。”
“是。”
“下去吧。”
圆溜溜的脑袋瞬息间藏进灌木丛里,留给楚妗书一阵窸窸窣窣得以分辨它来时藏匿何处。
楚妗书淡淡顾了眼,纵然她深居宫中无法上朝廷了解朝政,可这整座皇宫城已成为她的棋盘,生活于此的人莫不过温尘舞皆是一粒粒棋子,欲要知晓的没有她不可知晓。对弈者是她那位敬爱的父皇,得知母妃死的一切真相后仇恨便落到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太后。
兴许当初太后说得对,楚妗书同帝皇甚至祖母心思极其相似,走到这地步野心和心机这两粒恶种埋在她心里日复一日地根深蒂固,她有自知之明,但到那天来临欲要连根拔起却为时已晚。
久久之中思绪万千,楚妗书两眼微拢,那厢楚朝子将来亦是得以用也……
她转身朝虚空处淡淡看去,“将本宫今日要造访雨郡苑西楚人此事传至我父皇耳中,势必显得局促些,好让他担心。”
不见得半点人影,却如她所愿的传出应承,“是。”
雨郡苑
木门被一双细手轻轻敞开,暖阳适时洒进殿内驱逐满殿迂回的阴翳,温尘舞阖眸感受那一缕缕暖意钻进自己白皙乳面的肌肤,甚是舒适地咧起一抹享受的笑意来。
亓小明弓身趋至跟前,“姑娘这几日辛苦了,此时且先用昼食吧。”
“嗯。”
温尘舞发觉,自通过经久的精心净心四肢百骸变得出奇舒畅,行事作风以及谈吐皆变得有几分中原味来,可自身原有的节操却纹丝未变,亓二人还不管不顾的激励她,鼓励她,欣赏她,以至于她自持不变。
她踱着高尚人该有的步履行至耳室,食案上摆有青葱牛肉、羊肉、还有些她暂且报不上菜名儿的中原食物,纵然如此已是色香味俱全,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拘谨落座后抬手拈起竹著开始进食,一举一动井井有条,入亓小明眼中他反而为主上感到欣慰。
算是没有白费主上这几日来命人细心关照和培养,其实他还不知道在楚妗书尽收眼底前无不感到惊喜,温尘舞是一个知晓自己对她来讲不过一粒棋子还愿意碧血丹心的人。
饶是理解其中原由莫不过身后背负整个国家的命运,作为西楚公主的温尘舞愿付诸个人还有那两年纪尚小的妹妹,自这点令楚妗书感慨和愧疚,又稍纵即逝。
最后温尘舞舌尖添了下竹著以示吃饱,余光无意间扫过竹著的形状,于是好奇的并在一块掂量,竟是上圆下方的模样,“你们中衡所用竹著都是这副形状?”
亓小明顾了眼,了然一笑,“中原食具自然要讲究的,上头圆,下面方,所谓天圆地方。”
听他如是说到,温尘舞认真咀嚼一遍。
“嗡”的一下脑海里闪过初见君娴那波光粼粼的一夜。不知为何,间或觉得这不并非正常反应,她垂眸眼神恍惚地看着竹著,怎的如此之巧,她这是怎么了?
温尘舞下意识抬眸环视周遭陈设,不行,这儿还太小了,而后不知不觉的起身走出耳室,亓小明泛起疑窦不明所以的追随在后。
只见她恍如神智酩酊地行至内殿,随着视野豁然阔大温尘舞瞳孔蓦地一缩,登时又一次忆起那位朝自己眉眼含笑,温柔体贴的人儿,还有她初次入住雨郡苑那名可疑宫女所说的话,此时此刻竟觉出这“挽月星回”有她的气息,为什么?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预感?
她豁地转眸望向亓小明,亓小明被这厢突如其来地注视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肩头不由自主的抖擞了一下,将自己的脸深深埋下,亦是不知他做错什么忽然看自己。
温尘舞狐疑地略略敛眸,直觉得这厢亓小明出现得也太巧了。
然而这些琐碎的杂念却被外头一名适时禀报的宦官硬生生打破,甚至荡然无存,“陛下长公主驾到!”
温尘舞心肌陡然梗塞,下意识循声望去,两敌人怎会突然一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