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帝王归

进了腊月，大雪洋洋洒洒地下了一场，花月楼外一片银装素裹，而花月楼里原本没有四季时节，甚至连黑夜白昼的轮换都没有，也就是花婆婆来了后，为了让她更舒适些，白君按照时辰给安排上了黑夜白昼。

白君最近心情不错，酆都山的血莲酒好喝，也没什么麻烦找上门，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花婆婆变着花样给一大两小做好吃的，给白君养得心都快散了。

此时她穿着一袭单薄的水红色月华襦裙，绣着金丝的月白腰封将她的腰身裹得细细的，懒懒地靠在花月楼门侧，手里捧着一碗热茶。

外头天寒地冻的，花婆婆知晓她要在门外看热闹，非要让她捧着。

巷口对外，大街上人来人往，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年关做准备。

挑担子的，挎菜篮子的，约着去某个饭馆子吃顿好饭的，从城东赶去城北买便宜了两文钱的猪蹄膀的，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看一眼。

他们都看不见她，也看不见这楼，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座在短巷尽头无人居住的破旧土房，所以白君很自在。

她哈出一口气，周遭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慢慢把碗里的热茶一口口喝完，又往外哈出一口气。

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散，她满意了，捧着空茶碗转身要回去，余光瞥见墙角那一簇嫩绿。

万物凋零的时节，这一簇嫩绿分外惹眼。

白君只看了一眼，有几分奇怪，却没有多加理会，这时身后传来两个交谈的声音。

“诶，你听说了吗？国师出关了。”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

“听说了，国师出关，是不是说明圣位的继承人找到了？”另一人问。

白君端着茶碗的手微微僵硬，转过身来。

两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学子正面对面站着，凑得极近，小声说着这个话题。

“那可不？我听我姑父说的，他可是在丞相府里当差的，说是圣位继承人如今已经在宫中了，国师出关就是特地迎他的。”

“当真？圣位空了二十载，终于落在实处了。”

……

花月楼大门重重关上，楼内的天地从春和日丽变成乌云密布不过顷刻间，下一刻，厚厚的鹅毛大雪纷飞而下，空气里的温度变得冰寒，温苦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冰冻。

宛如楼外人间深冬。

有花婆婆在，楼里四季衣物都是齐全的，眼见忽然变了天，花婆婆穿上了厚厚的冬衣，银团团向来怕冷，连带着枭木也裹上了厚棉衣。

然后他们看着白君闷声不吭地飞身跃过冰冻的温苦河，把茶碗随意一扔，在河面上砸出个坑，就在河心石上躺下，许久都没有翻一次身，睡熟了一样。

白君大人心情不好。

银团团和枭木互相打了个眼色，枭木悄悄凑近银团团的耳朵：“我去打听一下。”

枭木很快回来，没有多卖关子，进了屋就对二人说道：“大顺皇帝归位了。”

银团团粉糯的肉脸上凝上一层担忧。

花婆婆在花月楼里生活的年岁不长，但银团团和枭木都是知道的。

大顺建国至今八百年，从第一任皇帝开始就立下一条必须世代遵守的规训：每一任帝皇都必须由国师择选，继位者不得婚娶、不得生子，一生都要为大顺国力昌荣鞠躬尽瘁，直到寿终正寝。

大顺开国帝王立下的这条规训，世人皆百思不得其解，但八百年来大顺繁荣昌盛，百姓们确实得到了更安稳富足的生活，久而久之，就成为一桩神话，在大顺百姓乃至周边诸国的心目中，都有着不一样的神圣地位。

但银团团他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大顺帝位上的每一任帝皇，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一个轮回了十世的人，这一生为第十世，同样坐在那个帝位上。

这位大顺帝王，在八百年前……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缘故，白君也曾逼问过酆都大帝，得到的答案是这是人皇自己的选择。

人皇……

呵呵，白君直听得想笑。

人皇，人间帝皇，何止大顺，这是人界所有生人的皇。

“白君，你已犯下一次大错，如若再犯，黄泉河口也再也容不下你。”酆都大帝看她神色不对，劝了一句。

“那我要如何？就这样放过他？”白君笑问，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人皇轮回十世，到那时，一切都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如今，人皇归位，白君终于等到了。

人间入夜，黑幕沉沉。

白君拿着油纸伞，出了花月楼。

大顺皇城中，三宫六院皆空置，除了宫人安置的宫殿外，一大半的皇城都沉默在黑夜中，没有一丝光亮。

御书房中此刻却灯火通明。

一名老者跪在帝王案前，白须鹤发，老态龙钟，却仍努力想挺直驼着的背，抬着头，看向书案后坐着的年轻帝王。

老者的身旁，跪着一名十八九年岁的年轻人，双手搀着老者的手臂，面容清俊刚毅，眼神清明有光。

年轻帝王眼神温和，看着老者满是皱纹的脸，微微笑道：“二十年不见，你老了许多。”

他的声音如泉水淙淙，沉稳有力，语气里满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