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河里生鱼

鬼车点头，双手捏了个诀，两个小小的光团从她手心缓缓出现。

一诀毕，坐在床边的婉姨身子软下，趴在了床沿上，吴兴则仍闭眼躺着，神情已经木然。

两人的伪魂都已被鬼车收回，而那两个小小光团中包裹着的魂魄也没有重回二人体内，而是穿过了墙壁，飞出屋外。

两名鬼差已经等了不少时候，光团到了他们面前，化作了两个魂体，正是吴兴和婉姨的模样。

二人的魂体被鬼车的神力保护着，尽管离体太久，也没有任何损伤，吴兴甚至是能站立的。

二人向鬼车深深躬下身去，一滴泪从老人眼眶溢出，魂魄的泪很轻，落下半空就被风吹散。

四周的的空气里似乎隐隐起了一股淡香，极浅极淡，但沁人心脾，向鬼车靠拢过去。

这是恩念的香气。

鬼车眼角也泛红。

虽是伪魂，但与他们本人脾性无异，数百年来的相处，让千万年来都是一人孤身而行的鬼车，有了短暂又珍贵的一丝温情。

来自人间的温情，让人眷恋又珍惜，只可惜，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有人求长生，有人求无悔，生或死有时都身不由己，人各有命。

但世人轮转，生生不息，若有再见之时，鬼车还是鬼车，但人已是他人。

恩念的香气尽数成为鬼车的养分，待到四周归于寂静，白君转身大踏步向远处走去时，鬼车在她身后说道：

“人间的好酒也有不少，改天我去看你。”

白君嘴角抿出笑意，眸若星光。

她没有回头，背对着鬼车挥了挥手。

鬼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走远，看着她一身白衣没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次日东方才现鱼肚白，鬼车蹲在两座小小的土坡前，抚了抚前面竖起的两块石碑，站起身来。

她也该走了，既活着，就好好活着，这人世间的万物生灵，都有各自的去处。

风吹起她半披在身后的黑发，长长的，枯黄渐退。

……

和出任务时的烦躁不同，白君回去得慢慢悠悠的，晃过几个城池，逛了几处名胜，看够了热闹，直到几天后才回到辽都城。

站在花月楼前，她看着黑漆漆的墙壁和大门，八百年来第一次觉得……有点嫌弃。

她就这样站在门前，思考着要不要给这楼门改一改，鬼车虽然也是一身黑羽，但身上香香的有点好闻。

她突然想起蹲在那木雕小摊前，那老人说她身上有白兰香气。

秀眉微皱，她抬起两边袖子都嗅了嗅，没有啊，她一点味道也嗅不出来。

她就这样乱七八糟琢磨了一通，才推开大门走进去。

大门关上，她没有看见，在花月楼前紧靠着墙壁的角落里，一簇嫩绿的枝芽悄悄破土而出，摇曳着细嫩的绿叶，轻轻摆动着。

走进花月楼，耳边几句响起一串惊喜的笑叫声，随即迎面扑过来一个圆滚滚的大肉团子。

白君反应很快，往旁边一个闪身，肉团子扑了个空，用力过猛又刹不住脚，眼看着就要肉脸朝下摔个狗吃屎，白君眼疾手快拎住了他的衣领。

银团团怨念深深地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白君。

枭木是和银团团过来的，但他没有这么莽撞，只站在不远处看着白君，看上去也是极高兴的，好看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白君大人这次去了好久，团子都想你了。”银团团软糯的声音充满委屈。

白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团子每次都这样说。

伸手在他粉糯的肉脸上捏了一把。嗯，手感真好。

“这不是回来了，家里一切可好？”

听到这话，银团团又高兴起来，拉着白君的手就往温苦河边冲，冲到河边，指着水里一尾银白的鱼。

“大人你看，这河里竟然长了鱼！”

白君凝神看过去，微微诧异。

从接手第一个“任务”开始，每一回，温苦河里都会长出一株新的植物，有时候是葱郁的草木，有时候是绚丽的花朵，连通体乌黑的木枝都长过，就是没长过活生生的……鱼。

那鱼不大，约莫一小臂长短，肥而灵巧，背鳍微点朱红，其余一身鱼鳞银白有光，煞是好看。

银团团又指了指自己。

“这河里自从长出了我，还是第一次长出除了花草之外的生灵诶。”他欢喜地道：“一定是白君大人这次的事办得非常漂亮，才会长出这么好看的鱼哦。”

他认真地说完，看了眼白君，又看向枭木，一副寻求认同的样子。

银团团确实是五百年前在河里一株新长出的红莲中长出来的，那朵红莲盛开时，小小的婴儿就躺在莲心中，白白胖胖，睁眼看见白君，就咯咯笑了起来。

突然出现这么个小婴儿，白君也骂过天骂过地，还去找过轮转王的麻烦，质问他怎么把这么个活物转生到她花月楼里来了。

轮转王喊着无辜，却笑得贼兮兮。

这是你的机缘所化的灵体，可经不了我这里的手。白君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好在银团团好养，给什么吃什么，也长得飞快，不过半年就长成现在这副样子，会自己照顾自己了，白君这才从当娘的体验里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