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她的魇
温苦河并不是河,而是一个湖泊,先前也长了不少花草,但此时宽阔的湖面上将近一小半都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成团成簇,各种奇异的颜色和形态,连绵成了一小片花海,今日日光和煦,花海散着柔和的莹光,一片晶莹闪烁。
白君看着这片花海陷入了沉思。
六道桥村发生的这些事,她手上并没有信物,不管是幽冥还是天界的都没有,因此才会出现离花月楼越远,她的鬼力就越弱这种情况,但也就这么处理完了,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幽冥的认可,没想到就算没有信物,温苦河里竟也长出了这么多的花草。
那是不是代表,就算没有信物,她想做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去做?只要不犯酆都老鬼口中的那个禁忌?
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想了,飞身跃上河心石上躺下,就这么被和暖的日光照着,轻风抚着,四周安安静静,慢慢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却并不太安稳,零零碎碎的情节拼凑了她整个梦境。
时而梦见看不见尽头的黄泉路上萤火缭绕,她走在黄泉路上,两边都是一团黑暗,孤魂野鬼的桀笑声、尖叫声交杂地不断响起,她朝身后看去,走过的路已经被黑烟笼罩,只有路的前方,有晕黄的光亮,像在蛊惑着她。
时而梦见无边无际的云端,她漂浮在空中,伸手想去捕捉那看起来绵软无害的云团,却怎么都触摸不到。
她急了,拼命伸出手,想奋力去够,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就往下坠,风在她耳边呼啸,她的发丝和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强烈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
直到她听见一声似有似无的男子声音喊了一声:“你等我……”,那声音心急如焚,带着恳切和伤痛,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出来,落入她耳中时,略略带了回响。
猛地睁开眼,水洗一样碧蓝的天,四周除了轻轻的风声再无其他。
就在她愣神间,一阵水声哗啦声在河心石周围响起,还没等她回过神侧头去看,银白色的鱼尾就甩起一连串细小晶莹的水花,统统浇在她脸上。
白君大怒,伸手就要去抓它,那条鱼早就做好了干完坏事就跑的准备,一眨眼就逃得没影了,跑到远处还高高跃起水面,如果它能说话,白君猜它一定在得意洋洋地大笑。
竟然被一条鱼欺负了,鬼生第一次!
白君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被梦境撩得有些烦躁的心情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再细细回想梦里那一句呼喊,她的秀眉微微簇起。
总觉得事情发展有些奇怪,从被困在花月楼开始她就极少做梦,偶尔梦一次也是那一场满目鲜红的惨烈,她知道,这是她的魇,魇要解,很难。
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奇怪了呢?她就这样看着天想着,忽然想到了长孙蔺身上,好像……是从她夜闯皇城那一夜开始开始。
她脸上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长孙蔺转生十世,她从前也进过好几次那座皇城,去看那个她憎恨了八百年男人,这一世转生成什么模样,但一次也没有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过,但这一世的长孙蔺,第一次照面就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她想去问酆都老鬼,念头刚起又被按下,那老鬼不会说的,他只反复告诉她,不能去动人皇,这就是她的禁忌。
她越想越烦躁,索性从河心石上坐起身来,这一起身,她发现温苦河里竟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水下有东西。
四只脚,一个头,浅浅地潜在水下,四只短短的脚慢悠悠地划拉着水,悠闲自在地游着,露出一个灰绿色的后背在水面上,背后还有几道纵横交错的花纹。
这是……王八!?
白君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湖真的有毛病了,突然长鱼就算了,又冒出来那么一大片奇花异草也算了,现在连王八都会自己长了。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王八慢归慢,却机敏得很,慢悠悠地调了个头,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对上白君睁得圆圆的眼睛。
一鬼一龟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是龟觉得这场眼神的拉扯忒没意思,又调个头,继续往前划拉水了。
然后,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的银团团无比自豪地告诉白君,他给河里那两只活物都取了名字,阿一是那鱼,那王八就叫阿二,要是以后还长些其他活的,就叫阿三、阿四,一直轮下去,永远不怕取不着名字。
白君有多无语就不必细细说了,她也懒得理会给王八取什么名字,因为年关到了。
腊八粥白君没赶上喝,大家也没心思讲究吃喝,现在心思又回来了。
于是花婆婆在小年这一天包了整整一大锅的饺子,滚清汤撒上芝麻葱花,煮熟了点上酱汁的,两种吃法都很受欢迎,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小年一过,新年就近了。
白君下定决心要带两个小的出去见见世面,省得整天琢磨编蜻蜓编蚂蚱,去前山摘果去后山打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于是就在除夕这一夜,吃过年夜饭后,她就带着银团团和枭木坦坦荡荡地出了花月楼。
原本银团团也缠着花婆婆一块去,花婆婆只笑眯眯摸摸他的小脑袋。
“老婆子腿脚不利索,多走几步就累了,就不去了,咱们团子和木木跟着大人好好玩。”
枭木向来一副小大人样,很是不愿意被花婆婆唤成木木,但也习惯了,抿着唇不吭声,银团团却不乐意了。
“婆婆不老。”他抱着花婆婆的腿一顿撒娇。“团子都五百多岁了呢,婆婆才八十多,婆婆年轻着呢。”
一句话就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
花婆婆是四十多年前到花月楼里来的,许是口中异世界对她的滋养更明显些,这四十多年来她的外貌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四十多岁的模样,却是八十多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