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奇袭
燕国帝城,固若金汤。作为一世明君,燕文岑不会犯顾此失彼的错误,早在跟大梁开战之前,他已将燕国三十州打造得如铜墙铁壁,围绕帝城的文、武两州更是常年重兵驻守,大梁的谍子难以渗透。如今两国大战一年有余,虽说白灵起当初有意直捣燕国黄龙,但他派出的精锐兵马皆在燕国的北部五州受阻,竟未踏入燕国腹地半步。
大梁原有天策神将,燕国亦有兵马统军大元帅裴元庆。裴元庆此人的名声也许没有白灵起大,武道修为更是差天下第二的军神远矣,但他的军事才能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梁南部的几大城池皆是在他手中攻破的,如今淮南战事虽然胶着,战局向雪王一方倾斜,但距离燕国真正的完全失败还早得很。
裴元庆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不在乎一时的输赢,他认为只要自己的军队能撑过今年,明年的战事便有了希望。燕国粮草充足,兵力强盛,老燕帝筹谋了二十年,自然面面俱到,几乎没有纰漏的。裴元庆身为一代武将,他忠心耿耿,他跟燕文岑之间相互信任,不似白灵起与梁生安的不断猜忌。
文、武两州素来是燕国屯兵力量最盛之处,非战时两州约有四十万大军囤积,整个燕国的兵力在一百二十万左右,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一。文、武州的兵力分布是裴元庆亲自调控的,即使燕国举全国之兵侵犯大梁,此时的文、武州及帝城的总兵力也在五万上下,这在战时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了。
大梁南北受到牵制,各地藩王和朝中实权大将的兵差不多都在北部灵都幽州一线以及南部南疆,淮南,两辽三线,很难抽出兵直面燕国总部。再说,裴元庆做了严格的部署,而大梁和燕国之间唯一的通衢南疆已经失守,现在的大梁将军们即便有心偷袭也无能为力。
深夜的文州显得安详,其实自大战开始,燕国的老百姓受到的冲击比之大梁百姓小了许多,他们除了税收多了一些之外,其他几乎未受影响,照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行商坐贾,贩夫走卒,川流不息。
文州之所以为文,是因为历来出产文人,当今燕国闻名的大文人,如君子和,辛坦夫,王龄之,柳元之流皆是文州人。其中辛坦夫不仅文辞出众,而且武道修为也十分不俗,老燕帝曾封他做过文州三品护州将领,不过后来他在一次战事中受了重伤,现今已告老,专心修养,也许他壮志未酬,去年突然再次出山,在现任文州大将军陆务观的府中当个谋士。
辛坦夫已经七十三岁了,除了腿脚有些不灵便,精神头倒是十足。因为战争的关系,文州内部一直处于紧张状态,而辛坦夫也从不怠慢,他每日都会检查州中各个关隘的情况,提出自己的建议。上个月,有一支百人的大梁死士想夜袭文州,刺杀文州的高级将领,幸亏辛坦夫及时警觉,全歼了他们。
陆务观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大汉,他有勇有谋,为人谦虚,他同辛坦夫算是忘年之交,也十分敬佩他的人品。两人同吃同住,亦师亦友,文州的六十万老百姓都坚信,有他们在,文州永远不会出事。
今夜月亮不圆,似孩童口中的橘瓣,又似军人手中的寒刀。入秋的夜晚是有点凉意的,文州的军士们都换上了薄棉衣,他们如铁柱般立在东西两门的周围,严阵以待。
徐一刀是文州西门的统领,文州作为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其将领的官职皆不低。一般一州的门将在正六品到正五品之间,从四品已经是大将了,而徐一刀却是货真价实的正四品,相当于一州的刺史。
徐一刀右手天生短而立,他十二岁从军,常受到军中老兵的排挤。不过他自己争气,苦练左手刀法,曾一刀砍下燕国南边大沼泽蛮夷部落大酋长的脑袋,由此一战成名。徐一刀面相不丑,甚至有股书生风范,但他杀人嗜血,是出了名的悍将。
徐一刀在安排完防务之后,独自坐在朝南的统领府中饮酒,战时不许饮酒是所有军队的规矩,但徐一刀是个例外。他喜欢饮酒,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如果他一日不饮,整个人便会无力,甚至刀法也大不如前。陆务观是知道徐一刀偷偷饮酒的,但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徐一刀饮酒后从未出过差错,反而有一次陆务观禁他的酒,惹出了得罪世家公子的麻烦。
文州的直系兵力有一万,加之一些地方守军,总数约有一万五,徐一刀这个西门统领手下大概有三千人,且都是精兵。徐一刀一点也不担心晚上有大梁蛮子偷袭,他甚至有些希冀,他想杀人,在大梁军的尸体上饮酒,当是最快乐的事。
徐一刀饮酒的时候不喜欢吃别的东西,他认为酒即是酒,没有任何东西能配的上他手中的好酒。西门的巡逻将士来回穿梭,大门紧闭,上百的弓箭手埋伏在四周,密探无数,即使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也决计逃不过他们的雪亮眼睛。
肖莫愁是个老兵了,他平时一丝不苟,今夜他当值,他跟徐一刀有过命的交情,因此徐一刀将西门的外围守卫交给他是相当放心的。肖莫愁检查了最后一班护卫,西门的巡逻护卫分为九班,每班九人,皆是军中的精锐,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能立即将消息传递给肖莫愁,继而经验丰富的肖莫愁能作出准确的判断。
肖莫愁替走在最前方的一名粗糙汉子整理了军服,粗糙汉子比常人要壮硕,不像是个普通的军卒,倒有三分将军的姿态。其实粗糙汉子曾经当过校尉,他名沈龙,庄稼汉出身,用了十年的时间当上了明都校尉,但三个月前因为用人不查,导致大梁奸细混入军中,徐一刀革了他的职。
沈龙的心里是有些不服气的,他一生只服两个人,一个是文州大将军陆务观,另一个则是肖莫愁。他不服徐一刀,他试过徐一刀的刀法,平平无奇,但他不知道的是徐一刀的刀只有在杀人之时方显最大的威力。
肖莫愁拍着他的肩膀,沉声说道:“阿龙,今夜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到现在也没出什么事,不过这最后一班你务必查仔细了,发现可疑人物不要轻举妄动,及时上报。”
沈龙领命而去,九人消失在文州的街道上。文州实行宵禁,此时街道上无人,各家也无灯火,唯有他们手中的火把能照亮前方的路。肖莫愁的眉宇之间有淡淡的忧意,他叫来一个小卒,叮嘱道:“你去找徐将军,请他到此处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孤独的街道,也许曾遭过血染,脚步声清晰而厚重,沈龙面容冷峻,自带煞气,他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奸细事发,他主动请辞,要求调到最苦的巡逻军。他在巡逻军当了个小头目,做事十分用心。沈龙的目光扫过文州大小街道,他太熟悉这里了,太平街,武昌路,棋牌巷,柳目弄子……他走过不知多少遍。
在临近永益坊之时,他停住了,永益坊在文州是三教九流最多的地方,里面有青楼,有赌坊,自从宵禁之后,青楼的生意惨淡,大不如前,而各大赌坊也在夹缝中生存,毕竟值此乱世,谁又有心情安心娱乐?
沈龙嗅了嗅鼻子,他的鼻子敏锐,如狗一般,甚至比狗都精准,他能闻到一里外的味道。他此时的脸色有些阴郁,因为他突然在冷风中闻到了一丝他不愿意闻到的东西。永益坊是绝佳的藏匿之所,离文州将军府又近,几个月以来,有无数的刺客从坊中出来,意欲刺杀文州的高级将领,令人防不胜防。
辛坦夫曾提议封锁永益坊或者迁移将军府,然遭到了陆务观的拒绝,他笑颜,如果大梁刺客的目的都是他们这些将领,或许老百姓的日子会好许多,仗也好打许多。沈龙闻到的是血腥气,而且极重,他有理由相信,如今的永益坊已是血海,暗伏在其中的数十位探子恐怕全变成了尸体。
沈龙正打算发出援兵信号,他见到了一个人,他的心忽然紧张到了极点,不仅如此,他惊骇的发现他身后的八个人竟都不能动弹了,他们如僵尸伫立,其实早已失去了生机。
沈龙虽然心惊,却不至于惶恐,他拔出刀,并不急于发信号,他知道如果来人不让他动,他一点机会也没有,他冷静的问道:“你是谁?”
永益坊的男人已经走出黑夜,他五短身材,胸前挂了铜铃,他的模样有些滑稽,八字胡,右脸纹貔貅,狰狞无比。他的手里提着一杆黑色的断矛,泛着戾气。
与此同时,永益坊的门楼上坐了一个人,他胡子拉碴,虽然年纪不大,却显老,而且是个十足的酒鬼,他翘着二郎腿,笑嘻嘻的,一点也没高手的派头。他的右侧站立一个清冷的清蓝色罗裙姑娘,她如染了霜的菡萏。
沈龙的心凉了,他不认识这三个人,也不怕他们,只因他听到了马蹄声,先是一个,继而还是一个,但声音雄厚了无数倍。他知道有一支骑兵出现在了永益坊,而且能训练到马蹄声都保持一致的骑兵有多么的恐怖,他不敢想象。
有兵,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