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武当比武(上)
武当太极台,有一人凌剑。陆龟蒙,武当剑侠中最出名的一位,也是修为最高的,他在青年百步武评榜上位列第二,据说中他的凌云剑招深得掌教真传,且他掌管武当戒律多年,自有一股英气。
陆龟蒙参加第一场比斗,自然要拔得头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武当第一场便输给了魔道,想必气势会大败。陆龟蒙的敌手是樵夫,他的手中握有一柄砍柴的刀,他面色黝黑,似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
樵夫的目光如炬,一步登天,整个武当仿佛笼罩在乌黑之中,天地之间唯有他的柴刀,亮而晃眼。众人大惊,先前有些小觑他的冲和道长已然满脸的愠色,他想不到魔道二十年竟能死灰复燃,有如此高手现世。
陆龟蒙怡然不惧,他跟樵夫只会有一招之拼,他的性格与冲和道长相像,大义凛然却多杀机,他要杀樵夫!他的剑如风如雾,却早已锁定了樵夫的刀,刀在天空中如同蛟龙入海,黑气缠绕,而陆龟蒙的剑则给人一种幻灭之感,似乎人间之事不过黄粱一梦。
两人快到了极点,樵夫冷笑了一声,突然刀罡转变,竟不顾自身的安危,直冲陆龟蒙的命门,他要以命赌命。魔人皆猖狂,他们不惧死亡,尤其是樵夫,他在北夷的深山中修炼三十余载,已经厌倦了俗世,他只想杀人。
陆龟蒙的剑未停,他似是完全没意识到樵夫的刀已经快要刺破他的道袍,他一往无前的剑气一横,云雾尽至。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惶惶然大雨倾盆,陆龟蒙的剑在雨中有血液滑落,而他的脸色则苍白无血,他的胸前有一道大窟窿,直透他的背心。窟窿离他的心脏仅有一寸,只要微偏,现在站在太极台上的便不会是他。
樵夫直挺挺的倒下,黑云散去,冲和道长大喝挥袍而上,他的红色长剑出,似要斩杀世间的魔人。姬如令满两手环臂,满不在乎的道:“怎么,冲和真人想违反约定吗?也行,以你们武当的实力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不过以后你们武当在江湖恐怕要落个不好听的名声!”
“师弟,带龟蒙回来养伤!”冲虚道长叹息道。
冲和道长忍住火气,他虽然脾气暴躁,却深明大义,也许姬如令要的正是他出手,魔人的心思难测,诡计多端,稍有不慎,整个武当都会落入彀中。
陆龟蒙伤得极重,但武当丹药能生死人,肉白骨,修养几日定能恢复。姬如令扫视樵夫的尸体,他讥诮道:“武当乃道家圣地,想不到也会当众杀人?”
一人说道:“魔人,天当诛之,况于人乎?”
说话之际,他已经上了太极台,他四十岁左右年纪,有长髯,面容如桃,不卑不亢,他的背上负有一柄铁剑。于松溪,在武当,他是人人惧怕三分的于夫子,他教剑,也教做人的道理。他严苛近乎腐,却自有盛世傲骨。
于松溪虽然师从冲和道长,然而他最向往的却是冲夷道长的心态,也许他一生也不会如冲夷道长般逍遥世间,他却能背剑除魔。他的名声在江湖中不如陆龟蒙,但在武当之中,他比陆龟蒙的魄力大。
姬如令一声嗤笑,铜盔铁甲的将军已迈向太极台,他有虎踞龙盘的气态,虽然铜盔挡住了他的脸,却挡不住他的戾气和血腥气。他上过疆场,他是真正的将军,他曾伏尸百万!他随手拿过长刀,一言不吭。
于松溪抽出了背上的铁剑,他作出请的姿势,他奉君子之礼。将军长刀开始旋转,他的刀斩过无数的亡魂,只是有武当的道家之气镇压,亡魂不显,只有凄怨的诉慕。刀上在阳光中有红色,一杆染过血的长刀,无论如何也清洗不干净。
长刀劈空,三斩如电。
剑如蚕丝,幽幽似心。
于松溪的剑能算计人心,如蚕丝般缠住了将军的长刀,长刀血腥轩然,将军的魔心如磐石,他既已杀过百万人,又怎会在一招心剑面前俯首?
剑划过了将军的盔甲,火光四射,在上面出现了一道白印,将军后退,甲胄未破,他却已受伤。于松溪的眸子中有怜悯,也有冷漠,杀一人能救苍生,君子之所为也。正当他要甩剑结束将军的生命之时,他愣住了。
不知何时已不在将军手里的长刀贯穿了他的腹部,血如沙漏般不止。他的心剑能伤将军的人,但伤不了将军的魔心,神出鬼没的长刀早与将军的魔心融为了一体。将军伸手,长刀回归,他摩挲上面的血,手指颤动。
“松溪!”冲和道长已入癫狂,于松溪由他一手抚养,其间的真情如海深。将军的一刀断了于松溪的生机,回天无力。道家要顺天道而行,即便冲和道长的修为再高,他也不能改变死亡的常态。
于松溪回头笑了,他死而不倒,犹如太极台上的石雕。
宁东垣拍了拍手掌,说道:“不愧为武当的剑侠,嘿嘿嘿,道心永固。不过第二战你们终归输了,第三战你们准备派谁上来?”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他一点也不怕冲和道长会杀了他。
冲和道长失去了理智,冲虚道长虽面有苦色,却淡然如常,他作为道门的魁首道尊,不单修为惊天,心境也如止水。道家勘破生死,不像佛门无情,却也能坦然面之。冲虚道长念了一段道经,说道:“师弟,你带松溪回去吧,松溪有大义,乃真君子,贫道钦佩。师弟放心,贫道不会让松溪的血白流。”
“行了,磨磨唧唧的。”宁东垣转头,随即诡异的笑了,他指着黑布遮面的老者道:“第三战由你来,记住,千万不要令我们失望。”
黑布遮面的老者有些踌躇,但仍是站到了太极台上,一直观战不语的萧亦玄却神态恣意,武当剑派和魔道诸宗的约定事关天下安宁,他不能随意插手,不过,他盯住离姬如令最近的轿夫,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卢秋云,武当四侠之一,武当四侠比武当剑侠出名要早,卢秋云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他是冲虚掌教的弟子。他的长相不帅,甚至有些丑陋,自从武当剑侠中的陆龟蒙成名之后,武当四侠便显得落寞了许多。不过武当不会在意这个,大度的卢秋云一直将自己师弟们引以为傲。
卢秋云不用剑,不是他不会,而是他不喜欢剑。武当剑派以剑法昭彰于世,却也有人不会剑,甚至不会武的。卢秋云认为剑是杀人的,他出道至今未杀过一人,他今日即使赢了,也不会杀人,他有慈心。
“武当卢秋云,见过前辈高招!”
黑布遮面的老者像是在隐瞒什么,他微微拱手示意,他同样也未拿出兵器。两人赤手空拳,武当的拳法亦十分的精妙,飘忽如仙,行踪莫定。地上尘土扬,天上白鹤飞,卢秋云已经尽了全力,却仍打不破老者的屏障。
卢秋云的修为在一方境,而老者虽然刻意藏拙,他玄化境的修为却掩盖不了。萧亦玄的几年中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和道貌岸然,他鄙夷老者的行径,一位道门数一数二的前辈,竟做如此苟且之事,道门以他为耻。
两人的实力悬殊着实有些大了,老者不愿意伤人,在三十招过后,他轻轻一推,卢秋云已经落败。卢秋云没有再上前的意思,败了即是败了,修为不如人,不必再坚持。老者颔首,刚要下台,只听得刺耳的声音传来,“杀了他,否则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而且……”
语音如刀,割在黑布遮面老者的心头,老者的右手捏紧了拳头,顷刻之间,他一记剑气击出,正中毫无防备的卢秋云后脑勺。卢秋云大惊,却已无力阻挡,他的一生也许快要结束了。
电光石火之际,万道青光至,冲虚道长掐指而立,他如仙的气质变得有些扭曲,他生气了!黑布遮面的老者惊骇的退出太极台,然冲虚道长的一指已经拆下了他脸上的黑布。老者头发灰白,耳垂托大,目眦宽广,目能自视其耳,天生的怪相。
“真的是你,丹渊真人!”冲虚道长痛心疾首道。
陈丹渊,龙虎山天师府的“丹”字辈真人,也是除了掌门陈丹赓修为最高的,堂堂的道家真人竟会跟魔道中人沆瀣一气,冲虚道长怎能不痛心?
陈丹渊行道门弟子之礼,却无忏悔之色,他道:“冲虚真人,今日之事与龙虎山无关,全是贫道一人所为。贫道不作过多解释,此间事了,必会给冲虚真人一个交代。”
宁东垣咒骂道:“冲虚牛鼻子,你不守规矩!台上生死勿论,你们的人一而再的上台捣乱,莫非要欺我们北夷诸宗?冲虚老道,你必须给我们磕头道歉!”
冲虚真人未开口,有一人忽然出现在众人前方,正是萧亦玄,他平淡道:“卢秋云师兄已经败了,你们背后伤人,掌教真人不过救人之命,应该道歉的似乎是你们吧?”
萧亦玄此时一袭青色道袍,跟普通的武当弟子无异,宁东垣完全未将他置于心上,他阴测测的道:“怎么,这位道长想参加第四战?”
萧亦玄负手道:“参战有何妨?”
宁东垣笑容嗜血,今日来的皆是魔道中的不世出高手,一个小小弟子竟敢挑衅北夷诸宗威严?不过一侧的姬如令却显得沉默,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件怪事,此人的出面,冲虚道长并未阻拦。
“那个……萧大哥,小道想试试。”
声音突兀,带有稚气,萧亦玄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