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黄粱一梦（下）
剑气百丈能杀人，雁翎军的中将，实力颇为不俗的杜仲和其余四个实权校尉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五颗喷血的头颅同时上抛，血洒草原。段平愣住了，不过当他看清年轻人的面庞之时，跟他崇敬一生的人太像了，实在太像了，他激动得捶胸顿足，他道：“大将军，大将军，是您回来了吗？”一袭虎皮袄子的萧亦玄独马来到黄粱梦和断平的跟前，他有礼貌的拱手道：“亦玄见过黄叔叔，段叔叔！”
刚刚反应过来的段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他瞥视自己的老友，他发现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大梁的黄粱梦竟然神情十分的平静，而平静中又夹杂几抹愁绪。黄粱梦安然的受了萧亦玄一礼，他直截了当的道：“黄某只是个养马的，并不认识公子，公子恐怕认错人了。”
萧亦玄倒是不觉得奇怪，任谁待在异乡二十年都会有抵触情绪的，方面的大将黄粱本性格执拗。他从见到萧亦玄的惊喜到此时的冷静，其间不过片刻，足交他的隐忍。萧亦玄也不着急，他笑眯眯的说道：“不管黄叔叔们身在何方，你们永远都是亦玄的叔叔。亦玄今日来只为领略大草原的风光和叙叙旧情，别无他想。”
黄粱梦突然冷冷的道：“公子好大的雅兴，殊不知这片草原当年流过多少壮士的血！黄某虽然无惊天的武功，却也是小草原的马主，公子，我们两家之间昔日的情谊早淹没在了血中，没什么可叙的，公子请回吧。”一脸焦急的段平赶紧扯了扯黄粱梦的袖子，他的心肠比较软，不想看到黄粱梦和大将军的儿子剑拔弩张。
萧亦玄深知当年天龙黄梁的残部在萧然死后受尽了屈辱，如果不是梁帝梁生安逼得他们无路可去，他们决计不会逃向北夷。他们是军人，身体里流淌着大梁的血，他们如何愿意在异国他乡委屈求全，他们日日盼望着有人带他们回去，但一盼便是二十年，他们的心冷了，血也冷了。
萧亦玄尽量摆出晚辈的姿态，他下马朝黄粱梦和段平以及马场上陆陆续续赶来的人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双手奉上自己的马鞭说道：“诸位以前为萧家出生入死，沥胆披肝，亦玄来晚了。如果各位叔叔伯伯心中有埋怨的，便以此鞭打亦玄三下，亦玄将卸去所有的功力，决不反抗！”
“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的儿子来接我们回家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老泪纵横，他背井离乡二十载，今日终于有了回乡的希望。
“不错，不错，真的是大将军的儿子，简直跟当年的大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大家快来，大将军的儿子来北夷了！”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小村落里的七八十户人家皆有人赶来，他们大多数四十余岁，目光里透露军人方有的凶光和血气，他们自觉的排好阵型，一个个腰挺得笔直，像杆枪般以示自己并未老。铁血的汉子们许多哭得稀里哗啦，他们左看看，右瞧瞧，似是要将萧亦玄的模样完完全全的刻在心里。
黄粱梦大喝一声，打断了温馨的画面，他仍旧板着脸道：“大将军早已死了，他的儿子仅仅是他的儿子，不是他，我们为他们萧家承受得够多了，如今大家生活得都挺安逸，又何必费尽心机的回劳什子大梁。梁生安的秉性你们不是不清楚，我们回去与二十年前一样，唯有死路一条！”
一个缺左臂的胖男子算是健谈的，他附和道：“将军说得一点都没错，大梁有什么好的，在这里养养马，赚点小钱，安居乐业比什么都强！”
胖男子左边的一位矮个子男人给了他一拳，说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王胖子你是个没爹疼没娘养的狗崽子，现在靠着卖马赚了钱，还娶了漂亮媳妇儿。我们不像你，我们家里都有老娘要侍奉，前几天老家那边来信，说我老娘中风瘫痪了，即便少将军不来，我也要想方设法回去一趟！”
萧亦玄观察了一下老兵们的反应，十之六七的人想回家，甚至想继续跟随大将军打仗，而十之二三的人却没了从军时的气魄，他们只想老老实实的过此残生。萧亦玄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其实没有说假话，他们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应当享享福了。萧亦玄也明白黄粱梦当众不给他台阶的深意，现在跳出来直说总比在路上抽冷刀子好。
段平忍不住了，他抓住缺臂胖男子的衣领子，咆哮道：“王源，你小子不要忘记当初是谁救了你，要不是因为大将军，你岂止断一只胳膊，人早化作灰了。少将军只是来带我们回去，又不会带我们去死，你怕个鸟，你舍不得个鸟？”
王源也出了真火，一把推开段平道：“段平，你和老子平级，从五品的副尉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二十年的大迁徙，桂副将走了，孙副将走了，郎中将也走了，他们皆是梁生安派出的杀手杀的。另外郑阔，武群他们十七个将军校尉为了掩护我们，全没了，你要我们再死几个你才能开心！”
王源的言语如同重锤打在段平的心里，一千个人从大梁浩浩荡荡的跑向北夷，而真正到北夷的却不足三分之一，加之北夷近些年的残害，他们天龙军营如今只剩七八十个老兵了。倘若大将军萧然在世，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再次随他南征北战，然而来的是萧亦玄，他们不信任萧亦玄能将他们安全的带出北夷。
黄粱梦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自己的手下了，他们不服气一个人，他们不会真正的信任他。黄粱梦作为萧然的老将，从萧亦玄出手杀雁翎军的一刹那，实际上已经开始为他打算了，他当然知道萧亦玄的目的。虽然天龙军所剩无几，但有了他们无疑能鼓舞军心和凝聚力量。
萧亦玄指了指地上五名雁翎军的尸体，他说道：“从今日开始，愿意回家的，亦玄将会拼力护送，亦玄保证你们能毫发无损。不过，在走之前，我要证明一件事，先前我说了要拿两千个雁翎军的脑袋给献给兄弟，我说话算话！”
“两千个？雁翎军”王源和众人傻眼了，他们在北夷这么些年，自然懂得北夷军中王者雁翎军的实力，他们个个以一敌十。他们没有见到萧亦玄亲手杀地上的五名雁翎军，以为是黄粱梦，段平和萧亦玄带的几个土匪合力杀死的，两千个雁翎军，即便天龙军鼎盛时期有三万兵马，要一举拿下两千以游杀刺探著长的雁翎军也相当的困难。
游标善于刺探和窜离，他们要想离开，谁都抓不住，杀死一两小股也许能办到，要杀两千分开窜离的雁翎军比登天都难。他们诡异灵动，来无影去无踪，且人人骁勇善战，奸诈狡猾，王源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嗤笑道：“少将军，你真的能杀了两千雁翎军，王胖子唯你马首是瞻，赴汤蹈火，杀人越货当土匪也在所不辞！”
萧亦玄扫视老兵们有质疑，也有期待的目光，他转头说道：“红狼，卧蛇你们两个去打听一下最近雁翎军的军营以及驻守情况，发现有两千人以上的军营立即来报。”
红狼和卧蛇在鸡鸣山经营多年，尤其是红狼，他当初曾拜师于梧桐苑，有许多自己的门路，他们二人领命而去。此次到无名小村落，萧亦玄带了红狼，卧蛇，青雀，至于灼兔和幼蚕，萧亦玄尚不能完全相信他们。
黄粱梦轻轻的笑了一声，他作出请的姿势，说道：“少将军既然如此说了，我们当然愿意见证。黄某虽然老了，却也不是颟顸之人，如果将来有用得着之处，少将军尽管吩咐，前提是少将军的两千雁翎军人头能实现。好了，远来皆是客，段平，王源你们去准备酒菜，晚上我们好好的喝上一杯。”
夜色降临，萧亦玄和青雀住在了黄粱梦的马场里，以他的估计，最迟明日，红狼和卧蛇便会传来消息。他要以参天寨的人打两千精锐的雁翎军，并且要一个不漏的杀了，他其实只有三分的把握。
黄粱梦的态度变得温和了许多，他像是个长辈样的嘘寒问暖，他白天做的一切都是要给萧亦玄创造立功的机会，他倒上一杯马奶酒，撕了一只羊腿，饶有兴致的问道：“少将军，王胖子当年是有血性的，他一个从五品的副尉带领一百精兵足足拖了一千东岳驻城援军整整三天三夜，靠力量，也靠智慧，他因此丢掉了一只胳膊。幸亏大将军及时打了胜仗，将王胖子从死人堆里抢了出来，否则他坟头的草怕有三丈高了。”
萧亦玄点了点头，说道：“我理解他们，黄叔叔，他们愿意回的，我一定护得他们周全，不愿意回的，我也绝不勉强，他们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军人，真正的汉子！”
黄粱梦忽然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末将天龙将军黄粱参见少将军！”自此时始，他是三品天龙将军黄粱，而不是无名村落的马主黄粱梦，
黄粱梦的黄粱一梦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