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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为随口一句话亲手做点心太过了。

他出来之后梁绍年也跟出来,从餐厅后面绕过去在他回去的路上等。

这里是个小花园,修了鱼池,从廊下经过可以被秋海棠拂面,沿着木质栏杆摆放着艳丽娇俏的蝴蝶兰,等到深秋便会被重新端进花房。银桂种在水边,游鱼破开水波,飘洒在水面的桂花被闪闪鳞甲托着浮动。

梁绍年就站在走廊底下伸手捻一片花瓣,他用余光瞟到来人却没开口甚至没给一个眼神,定定地仿佛在认真欣赏一片萧索之中唯一热闹的花。

真赏花也不会摧折娇贵的兰花了。

梁沅在心底嗤笑一声,老家伙觉得自己超出他的控制正在不满,架子还摆挺大。他装了十多年乖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于是很恭敬地走上前去主动向中年人问好。

“大伯。”

见他们二人大有一番谈话的架势孟炀自觉回避,他对梁沅指指不远处的桂花,“花开得挺好,我去摘点桂花。”不等人点头就先行离开。

他大伯晾他好半晌才开口,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多活几十年的优势就在这儿,喜怒不形于色做得容易,不愿意表露别人很难猜着。可梁沅还是忍不住去猜,想想这群人又打算怎么利用他是为数不多的乐趣。

两个人耐性都很好,就这么耗着。看来梁绍年比他着急,先起了话头。

“今天的事不该没和我们商量一声就做。”语气里不光有责备还让梁沅发现了忌惮。

他故意做出反省认错的样子心里却很高兴,“看见他们有点生气,莽撞了,以后会听叔伯们安排的。”

梁沅的顺从让中年人很满意,他继续教训着这个千尊万贵的少年,心里有难以名状的扭曲满足。尽管你会成为当家人在这一行当冒头建立起声名,却仍是他们牢牢控制下的傀儡。

“你也不该心软,梁家不需要心软的当家人。保全不相干的人就不能保全自己,学不会这一点永远没法在这一行立足。”

梁沅没有认同,反而抬眼直视他,“他是大伯的人,我要是做过了岂不是越俎代庖。”

不知怎得梁绍年从他灼灼的目光中读出些审视的意味,仿佛自己要被看穿。但很快那种感觉就散去好像是他自己看花眼般,勾起的清澈眼眸中只余少年人的固执与对他的尊敬交织。

他被一瞬的试探弄得起了点白毛汗,有意结束这个话题,“算了,你已经给过他教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短短几句话加上他大伯的反应,梁沅基本可以确认下药的是自己人。不知道他们对这个结果满不满意,他猜应该是满意的吧,在这个行当Omega虽然不如Alpha有利,但更易于操控,甚至可以按需联姻,一人两用,他们倒是划算。

果不其然对方马上就提起有关他分化的话题。

梁沅故意没有用隔离贴去掩盖身上的味道,X的临时标记还在有效期,但凡是个等级不太低的A或者O都能闻得出他身上混合的味道。刚才X大肆释放过一次信息素,等于梁沅把他的另一半信息素来源于X写在脸上。

X的能力让他们忌惮,算是狐假虎威了一次。而自己透露出的情况虚虚实实,就让他们猜去吧。

“你虽然分化成了Omega,但还是伯父叔叔们亲自抚养长大的小孩,我们还是会鼎力支持你。但你也不能让我们失望,和来路不正的Alpha来往过密,如果失了家族尊严…”

不等他说完梁沅便打断他,“我自己有分寸,要我做事身边总得留可用之人吧,他的能力大家也看在眼里。”

见少年态度没有半点松动他只好侧面再敲打一番,无奈点头。

梁绍年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结果梁沅没动一脸乖巧地看着他。他只好先行离开,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远,少年在身后目送他,很是恭敬,但他竟然感觉到一个毛头小子的威吓。梁绍年深吸口气,心想果然小看了他。

梁绍年走后,他站在原地看平时沉稳的男人踮脚拉住一根树枝摇,傻兮兮的。

乳白的花瓣簌簌而落,降下一场香雨,乌黑的发间顶着小巧花瓣,像被祝祷的幸运者。偶有不听话的花朵从衣领钻入,随着这具身体主人肢体的动作满身游走。花瓣柔嫩,贴上更为敏感的皮肤让人只觉冰痒。

孟炀把衣摆从紧致的腰腹上掀起空隙,上半身使劲扭动,像只抖毛的大狗。

他还不满足再想去拉,梁沅见识过他手上蛮力忙喊道:“行了,别把树枝拉断了。”

梁家种的桂花品质很好,他沉浸在捡花之中没有太过留意那边的动静,也是刻意给梁沅留出空间。听他一喊转头看过去才发现谈话对象已经离开,他不紧不慢地把最后一捧花瓣拾起才朝梁沅走过去。

收获颇丰,被梁沅倒空的小酒瓶、笼屉的盖子都满满装着桂花,最后实在放不下了便兜在前胸衣服里。一只手小心掀着衣摆还要稳稳地端螃蟹,另一只手则拿着更容易打翻的盖子,好不滑稽。

他走到梁沅身边,示意他快点走,后者却伸手把他艰难端着的东西接过。

“你摘这么多桂花是要做吃的吗?”

梁沅替他捧满满一盒嫩白浅黄交织的花瓣,银桂是桂花中香气比较浅淡的品种,聚合在一起也不会熏人。北方风大,瑟瑟秋风把清甜的滋味送入鼻腔,让他想起小时候老宅有位阿嬷是南边人,总抹桂花油。人工的味道带着很浓的脂粉气,但出自她手的桂花糕甜润软糯,梁沅只记住了这个若有似无的味道。

阿嬷做的桂花糕也是从水边的桂花树上摘的,勾起了他的回忆,于是他好奇地问那人。

“泡酒。”孟炀不紧不慢地回答,想了想又说,“你想吃桂花糕?我不会,等下上网看看怎么做吧。”

梁沅点头又摇头,不想起还好,一旦想起又回到这个地方难免触景伤情,怀念就变得格外汹涌。他不怎么能想象拿枪的男人学做桂花糕的样子,为随口一句话亲手做点心太过了。

穿过熟悉又陌生的连廊,踏上经年摩擦而黑亮的青砖,走着走着梁沅的身影好像变小了,他心中万般复杂却不知如何应对。一时迷乱,待远远看到靠在他院门口的男孩才恍然清醒过来。

“算了,都泡酒吧,我让厨房帮你找几个酒坛。”他和男孩隔着几丛掩映的矮树直直对视,却像没看到他一样跟身边人说着话,“你怎么这么爱喝酒?”

X没回答他,反而把问题抛回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院子门口,梁沅收起和煦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

答案他们谁都知道,活在这么个家里烟酒总得选一样,反正只害己不害人。

他才知道这个男孩叫梁西禾,按字辈取的名,刚刚只有他们家三人没有在场。估计他还没有收到消息,才敢来呛声。

男孩年纪小,但心思深,偏执般把持自己在这座宅子中的位置。圆乎乎的眼睛里没有少年人的透亮,反而沾染上旧屋的老气横秋。

他随他奶奶占据正堂,堂前院坝有棵大树,枝叶繁茂。一年年的秋风把叶的绿意吹得凋零,日光却穿不透这形若无物的绿,任由树荫下的影向整座宅子生长,也追着男孩的背往上爬,直到把人变得阴鸷。

他瞪着梁沅似乎有话要说,梁沅不觉得他能怎么跟自己纠缠就让孟炀先进去处理他的花。但孟炀没有动,保持着掀衣兜住花瓣这个好笑的姿势,却很有威慑力地站到梁沅的旁边。

梁西禾的挑衅很简短,他底气十足地对梁沅说:“父死子继,梁家的规矩向来如此。我名正言顺,你还是不要白费力了。”

听到他口中的名正言顺梁沅很不客气地嗤笑,他一边点头一边推开自己院子的门,把愤怒的男孩留在背后。

“嗯,你叫我声爸爸,可能等个六七十年我死了,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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