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执心当心
“这就是杀人剑，莱茵，是最基础的剑术，也就是外面的弟子们在学的东西，”冢原高干并没有急着从莱茵手里讨过剑，“今天要教给你的是活人剑，我的剑术。”“那请您拿剑吧。”把剑双手捧住，毕恭毕敬地抬起。
“不，你拔剑砍我。”
“您确定吗——您现在手里可没有武器，稍有差错就您可能会……”
“拔剑砍我。”冢原高干做个深呼吸，扎稳脚步，注意力集中在剑与剑鞘的交接之处。
“是，请您当心了。”
萨墨莎捏了把汗，冢原高干在她这里成功过不假，但那时是萨墨莎求胜心切下了一步险棋，再加上当时用的是木剑，被砍中也就是疼一下，现在莱茵手里拿的是撕裂人的皮肉就跟小孩子玩游戏一样简单的兵刃，莱茵还是受邀出剑的。这样的情况下，冢原高干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当场毙命。
手停在空中卡住莱茵的手腕，用力一甩把莱茵拖到身侧，右手往前一寸握住剑柄末端的同时左手握住剑柄下部，再使劲拧一下，从莱茵手里夺下剑，反转剑身，剑柄朝向莱茵。
冢原高干徒手夺下莱茵的剑十多次，无论莱茵从什么角度砍来都被他防御住，就算莱茵变招砍来也被冢原高干轻松化解。萨墨莎看呆了，能做到冢原高干这一步的人估计斯坦罗拉上都不可能会有第二个。
又把剑握到手里，莱茵被冢原高干甩到地上，“抗敌者，所执为何，剑之所向为何？”
没有急着站起，莱茵坐在原地再次沉思起来这个问题。冢原高干现在年事已高但还保留着如此强大的实力，那么他年轻的时候得是什么样的妖孽？而且就算他现在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如果他愿意在战场上建立功名的话，估计要依靠战功成为贵族完全不是问题，为什么会选择开一间道馆、过如此清淡简单的生活呢？
“一心只想着杀人的话，你是永远赢不了我的，莱茵！”
“抗敌者，所执为何，剑之所向为何？”
“不要为了杀人而挥剑，莱茵。”
“不，你拔剑砍我。”
“剑之所向是为了保护自己需要保护的人。”
数小时如一瞬，冢原高干和萨墨莎看着莱茵丢了魂一样地坐在原地，等待她的答复。
“执心当心，挥剑活人。”想到这句话，莱茵扭头看着冢原高干，声音不大。
“什么？”
“执心当心，挥剑活人。”这就是莱茵最终的答案，不太支持思考类似问题的脑子能想到这步已经是莱茵的极限，再想下去就不是莱茵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了。
“很好，明天来道馆找我。”对莱茵的回答颇为满意，冢原高干对身边的萨墨莎点点头。
一个多月的时间，莱茵想明白了冢原高干终其一生才想明白的问题，也做到了冢原高干到五十多岁的时候才做到的事。果然如自己所想的一样，莱茵日后必有大成，如果自己的剑道能帮到她也算冢原高干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了吧。
从最开始的时候让莱茵每天挑水到现在让莱茵每天对着木桩做六千下上劈，莱茵已经完成了学习冢原高干绝技的所有前置条件，再加上她的答案自己颇为满意，冢原高干这一趟来斯坦罗拉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是在斯坦罗拉度过自己剩下的人生就行——东瀛有人继承了自己，斯坦罗拉也有一个，一个剑圣教出来两个传世弟子，算是人生巅峰了吧。
找出自己从东瀛带来的五把名剑，颇为庄重地把它们一一擦净、放在架子上：第一把是松平清康、松平广忠的佩剑，被德川家视为“妖刀”的村正，此剑出则必见血，否则将对剑主产生巨大的影响，冢原高干不知道这把剑适不适合莱茵，但总得放出来让剑中的剑灵看看。如果村正跟莱茵产生了反应的话，说明以后莱茵将走上的是修罗之路，挥剑活人会成为她的过去式。
村正一旦伤到别人就会附上诅咒之毒，将会终生伴随被村正所伤之人，就算村正剑主未能夺走敌人的生命，也将使对方的余生将在灾厄与惨痛中度过，是最不祥的一把剑。
第二把剑名为“布都御魂”，长七尺四寸，合二百四十厘米，是从源平时期就出现一只传到冢原高干这一代的灵剑，剑身细长，曾为东瀛建御雷神的佩剑。此剑象征主宰与统治，如果御雷神之魂与莱茵产生了反应，说明莱茵来日必将成为一方霸主，或许复兴暗裔、成为暗裔的女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冢原高干希望莱茵能拿起这把剑，也算是她的人生最成功的的一种可能。
第三把剑曰“村雨”，与除布都御魂之外的三把名剑尺寸无异，此剑剑主的杀气会被村雨感受到并将杀气凝为露水，沾上血液后剑身会生出水滴清洗剑刃，恰似春雨洗刷新叶一般，因此被人命名为“村雨”。此剑象征慈悲之心，如果剑灵选中莱茵的话，她便是真正悟到了挥剑活人的意思，是冢原高干最希望莱茵走的一条路——执剑挥剑都不为其他，只为让剑后的人活下来，乃是真正的剑客之道。村雨锋利异常，斩铁如泥，是在冢原高干看来最适合莱茵使用的剑，但不知剑中剑灵会不会选择莱茵。
第四把剑是“鬼丸国纲”，是东瀛传说中的锻冶匠国纲斋戒三年之后锻造出的名剑，曾斩杀过寄生于人梦境当中蚕食人的精力的梦魇，后得名“鬼丸”。如果莱茵得到这把剑则说明莱茵今后会走上大义之路，挥剑活人四个字将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她身上。但所谓大义是非常矛盾的，有的时候甚至要因为“大义”两字亲手斩除自己深爱深信之人，因此莱茵的一生将会非常困扰，冢原高干虽喜此剑，但不希望莱茵成为它的剑主——宁愿让村正选中都不想让鬼丸国纲相中莱茵。
第五把剑乃“童子切安纲”，是东瀛平安时期伯奢国的著名工匠安纲最杰出的作品，曾在源赖光手中斩下酒吞童子的头颅，因此得名“童子切”。此剑象征着混沌与平衡，是最符合世间生存之理的名剑，剑灵若选择莱茵则昭示着莱茵的未来不会面临太多困难，会在斯坦罗拉上度过其波澜不惊的一生。但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莱茵有那样的能力，她也就该背负相应的责任。如果被童子切安纲看上，冢原高干会觉得自己有些看走眼了——无论成为修罗、心怀大义还是心怀慈悲又或是成就霸业，都比一生守正的好。
五把剑放好，待到教会莱茵自己的绝技、颁发给她香取神道流的印可状之时，冢原高干会让莱茵进来挑选一把剑。虽然自己有诸多想法，但哪个剑灵会选择莱茵冢原高干不知道。
“剑者，心也。剑中所居之灵知道什么人能做它的主人，同样的剑在不同的人手里会发挥出不一样的力量。”冢原高干记得他的师父跟他说过的这句话。看着挂在自己腰间陪自己走了一辈子的数珠丸恒次，心下慨然。
快要能学到冢原高干的绝技，莱茵心情大好，这样自己回奥斯特港的时间就越来越近了。的确有点想念在奥斯特港的那些熟悉的人，酒杯在空中和萨墨莎的酒杯碰一下，莱茵仰头把酒喝干，期待着明天去见冢原高干的时候自己能见到什么样精妙绝伦的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