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人非
把闻声赶出来的男人们也揍趴在地上,莱茵拍拍手,转身看看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的凯菲,两人继续往阿萨辛行会的方向走着。时间总是流驶,不因为任何人的改变而改变。斯坦罗拉也总是存在,王朝更迭,政权覆灭又出现一个新的政权,不因为任何存在的兴衰而兴衰。
微小到莱茵的旧家附近,也是这样。肥胖且丑陋的婆娘们曾经或许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又可能本来就如此肥胖又丑陋。可能过去的她们肥胖但不丑陋,也可能丑陋又不肥胖。但现在都变成了一个样子,或许稍有差别,但已经成了一个样子。
从一个被父母弃置的孤女成长为现在的阿萨辛大师,莱茵不长的一生里经历了许多其他人两三辈子都没办法经历的事情,但她还没有接触到其他正常人一年能触碰到的东西。有的人生来就背负着天命,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莱茵可能更加坎坷,但也精彩得多。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么样,就连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的走势会如何都不清楚。
短短一年时间内,凯菲得到了父亲去世后十多年都一直在幻想着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收获了在之前三十余年的人生中从来只是魂牵梦萦的爱情。曾经暴躁且冷漠的女人变成了莱茵身边知性还热情的大姐姐。
旧物就放在那里,它们还是以前的模样。一幢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房也没人管,一年有余的时间也只是让它在那里继续守望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这条街的风景也没什么变化,就算从这条街走出去的莱茵已经成为了洛恩忒斯府的成员之一,步入了奥斯特港的上流社会,两三公里长的老街也没有因为出现了莱茵这样的人而变得蓬荜生辉。
又有一艘不知道谁的船吹响了出港的号角,莱茵驻足远望,曾经在这个港口停靠的船只的甲板上会有一个穿着华贵但有了些岁月的衣服的男人会向这个肯定不是在看他的女人挥手示意。曾经也总有个女人在港边的一面危墙下靠着,看着港区的忙碌发呆。
现在,那个男人接管了米亚德罗家,成了奥斯特港的第二任话事人。
现在,莱茵只能偶尔来到这面墙边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
奥斯特海的波浪像以前一样拍打着石墙,可能比以前轻些又可能会重些,但总是在拍打着。船只们靠岸又离岸,只是再也见不到那艘由探险家行会中级航海士拥有的三桅大船了。
那艘船去哪了呢?莱茵忽然想知道这个问题。
可能被李斯特转手卖给别人了?又或者是停在一处离米亚德罗府近的港口里?最糟糕的结果,被离开探险家行会的李斯特用来当米亚德罗府的木柴给烧了——这不太可能,米亚德罗家有的是钱,而那艘船象征着的是李斯特数年的青春不羁,就算是老爷子瑟雷西要烧估计李斯特也不会同意。
“他妈的!别挤啊!”一个被地精挤下去的兽人劳工爬上来,用力揍一下在搬着货物的某只地精。
几个海员从甲板离开,踏到了港口上。他们的身上是不是带着咸味?他们离开港口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不是胖马酒馆又或者是某家新开的瘦驴酒馆?莱茵不知道。
她于这片地方,已经是故人。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可能都不会再跟她有关系。紧紧有些松开的斗篷,把自己笼在温暖里,风不断地往奥斯特海吹着,莱茵再次迈开脚步,和凯菲聊起了天。
阿萨辛行会玄关墙壁上镌刻着的名字已经有了变化,已经去世的赛特之刃的名字没有被抹去,在阿萨辛大师石板的末端上新刻了“恩赐解脱”四个字。象征着杀组成员的五幅画似乎比去年莱茵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旧了些,但好像它们一直都那么旧。终于脱离了风雨的侵袭,莱茵把斗篷敞开些许,进到阿萨辛行会的地下部分。温斯顿在跟莱茵不认识的阿萨辛聊着天,手里的调酒器中混合了莱茵不认识的液体,用力且迅速地摇晃着。
“给,血皇后之吻。”这是温斯顿新研究出来的调酒,据温斯顿说是用伏特加混合朗姆之后再往其中加入微量的红酒,然后再搭配上西瓜汁和番茄汁的产物。莱茵还没喝过,坐到吧台边,要了一杯。
“你们俩一起来还真有些难得啊,怎么,又有委托了?”温斯顿马上投入到工作中,这人虽然平常吊儿郎当,但跟工作有关的事情还是挺认真的。他对调酒有着一种无法理解的狂热——或者说对酒水更为贴切,他爱酒,但他不是那么喜欢喝酒。莱茵曾问过他,他说他爱的是酒水光怪陆离的颜色和光泽,喜欢嗅好酒的味道,偶尔喝上一点酒也能让他保持心情愉悦。当然,他的一点就的确只是一点,不像莱茵和其他喜欢酒的人那么不醉不休。
“没委托,想约你下班后一起去吃鱼。”莱茵看着温斯顿娴熟的手法,颇感兴趣。
“好啊,你们要约老大么——好久没一起了啊,想不到你们居然还想得起来。”温斯顿一听就乐了,手上更带劲地摇上几下。
“当然,你的新招牌喝完就去找他。”
记得自己刚进行会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喜欢说话,那时候如果不是凯菲的话莱茵估计不会这么快就融入到阿萨辛的团体中。虽然现在也没几个朋友,但莱茵好歹是已经被阿萨辛们所接受了。那时候的温斯顿才刚刚开始试着自己研究调酒,转眼间,温斯顿已经有了十多种招牌酒供人们赏玩品尝。
凯菲还是个有着少女心的轻熟女,不是现在坐在莱茵旁边这个已为人妻的轻熟女,闲下来的时候总爱约着这个被马里多桑斯莫名其妙派给她的弟子到处玩到处吃喝。现在凯菲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再会主动找到莱茵门上两人约着一起去什么地方。莱茵也理解在凯菲身上发生的变化——过去的她只要自己吃饱全家都不会饿着,现在她要顾家了,如果还像过去一样闲着无聊就叫上莱茵去什么地方喝个不人不鬼的话估计回到家得被丈夫恨恨地念一顿。
那个到现在还是没什么人喜欢去坐的位置之前属于一个没什么人喜欢去搭讪的阿萨辛大师,莱茵的命是他换来的不假,但莱茵并不愿意成为下一个赛特之刃。不仅仅是结局,更是生活的方式。如果的确存在宗教学说中的“天堂”、“地狱”的话,赛特之刃会去哪呢?是会因为他最后的献身而上天堂、成为某个神明的护卫又或者杀戮天使?还是被他生前所造下的阿萨辛们都有的杀孽耽误,进到地狱了担任勾魂的阴差?
同样,莱茵不知道。提到那个死战不退的男人,莱茵想感谢他,但又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谢起。
跟他不熟,只是对他这个人有印象,仅此而已了。
马里多桑斯关注的重中之重从赛特之刃死亡的那时起就转移到了莱茵身上,他在莱茵身上看到了许多种可能,她是一个被祖师爷赏了几桶饭的天才,马里多桑斯想让莱茵在自己的指点和帮助下成为斯坦罗拉阿萨辛史上的至高点。
从赛特之刃进到坟墓的那一刻起,马里多桑斯对莱茵的看法就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被卡里亚斯派来的人”,也不再是“一个有天分的阿萨辛”,现在的莱茵在马里多桑斯眼中是他的学生之一,而且是最喜爱的学生。只是莱茵从来没有用“师父”、“老师”之类的称呼来叫过自己,马里多桑斯也觉得这样挺好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很不错,最起码不会让莱茵觉得跟自己开玩笑、打闹会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去鱼宴?可以啊。”把面前的一堆文件推开,又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昨天睡了五六个小时就忙着起来处理可能会跟第三次纪元战争挂钩的事情了,烦死;哪几个人去?”
“还能哪几个?”莱茵挑挑眉毛,“当然是我们四个啦。”
“其实你要是想五个或者六个也行——呼……啊!”在椅子上打个呵欠,伸个懒腰,之前还正襟危坐的马里多桑斯现在瘫在椅子上,“等我歇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去。”
“您这几天辛苦了,老大。”
“让你跟你哥哥说的事你说了吧?”
“回家就告诉他们了,之后他老人家安排了一些事情,现在在奥斯特港的就只有我和他了。”
“怎么安排的,我想听听。”马里多桑斯现在完全不想用脑子,只想好好地懒一会儿,之前工作得实在是太累了。
“萨墨莎去雷恩迪然后再去龙巫会,诺勒去雷恩迪然后回奥斯特港,我姐姐直接去曼尔拉弥斯之后去雪原找她的一个老朋友,”具体的莱茵已经记不太清,毕竟不是她负责的事情,“我就负责把同袍们全部骗到我们这边来,然后我哥哥他要做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
“那你加油,尽量都骗过来,我可不想到时候在战场上见到行会里的人,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还可以跟杀组的成员们联系一下,分部也有许多不错的人才。”马里多桑斯懒够了,起身,“走吧,吃饭!”
“杀组的不如就您帮我写封信?”马里多桑斯说的话肯定比自己说的好使,莱茵拉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
“好好好,到时候看有没有心情。”马里多桑斯敷衍一笑,两人走到凯菲身边,“哦,大调酒师还没下班啊;三杯你那个什么,那个黑什么?”
“三种名字里带黑的,您要什么?”温斯顿歪着半个脑袋。
“我记得是黑骑士眼泪?是这个吧——就刚进到嘴里的味道偏苦,咽下去的时候有酸味和辣味。”
“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