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伦敦夜
夏黛山是在付司行十七岁那年去世了。
她的身体撑不了多长时间，十几年在医院煎熬的时光已然是奇迹，付慎早些年就放下手中的事物来陪妻子，全公司上下事物暂时转给了付司行的伯伯付谨打理，夏黛山也因为生病对付司行少了谩骂，全家在英国难得过了几年平静的时光。
在夏黛山生命垂危的最后一个月，付慎与她举办了一场婚礼。
苍白的女人穿上婚纱，再精致的妆容都挡不住她急速衰老的憔悴。她挽着自己父亲的手走红地毯，婚礼只有自家人在场，付慎从岳父手中接过妻子，走完仪式后，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枚红宝石戒指，戴在了妻子枯瘦如柴的无名指上。
付司行在一旁抱着母亲的裙摆。他离母亲近，能看见母亲体力不支倒地在父亲怀里，哭着揪住父亲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让她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要让她这么狼狈地度过自己的婚礼。
台下人纷纷掩面痛哭，他的父亲面露痛苦，艰涩地说不出话。他无措地低下头，吻了吻妻子的眉心。
夏黛山在这时，突然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付慎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这句话，只有付慎和付司行听得见。
直到后来，夏黛山去世，付司行被付慎带回国读大学。每当他沉睡在噩梦中，那句话就像魔咒一样盘踞在他的脑海，不断地重复，不断地低喃，想抓抓不住，想摆脱也摆脱不掉。
女人说：“付慎，你和我一起死吧，这样我就不会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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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晏离开医院已经很晚了。
下周一就是内政大臣退位的日子，按理说许晏该和吴恺商量拍摄的细节，可吴恺不知道这几天在忙什么，一直没联系他，只让他周一在新闻发布会现场等着，许晏还没回复，吴恺那边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夏青岚今晚要在医院陪父母，许晏漫无目的漫步在伦敦桥上，思来想去，还是拨打了付司行的电话。
那头的电话很快被接通，付司行“喂”了一声，却半天没听见回应。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是许晏没错。
于是男人跟着许晏沉默，心想外祖父祖母那脾性，想必什么都跟许晏说了。自从他把许晏放在夏青岚身边，他就已然知晓自己不可能瞒着许晏一辈子。
“付司行……”那头的许晏终于开了口，声音倒是与平常无差，听不出情绪：“你在哪呢？”
“公司。”
许晏顿了一下，看着灯火阑珊的伦敦夜景，那股一阵阵揪心又在胸膛钝痛地鼓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伦敦的晚风下，付司行的呼吸仿佛就真实存在于耳边，让他莫名镇定了情绪，软绵绵的话也在刹那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司行……我想见你。”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许晏自己一愣，连付司行的手机都险些砸地。
“你在哪？”男人蓦然站了起来，那一刹那，桌子上的钢笔因为震动滚落；装满茶叶的水又因为男人不经意挥过，水轻洒一桌，把文件都浸湿了。
付司行：“……”
许晏听着电话那头乒乒乓乓的水声碎玻璃声，迟疑问道：“你怎么了？”
付司行抬手揉了揉眉心：“……没事。”
他真是太急切了。
一听到许晏失落的情绪就失控，一感受许晏示弱就不顾一切，连井然有序的计划与安排都瞬间乱成一锅粥，真是……太像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男人强装镇定地站在桌前，叫助理收拾桌面，边乘电梯下楼边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你在哪，我去接你。”
许晏答非所问：“这里有人拉小提琴。”
他又说：“你不知道吧，其实小时候我妈还逼我去学过小提琴，要是那时候你在我身边，你的毅力肯定会影响我，我也不会上几节课就偷溜，被我妈追着打了。”
付司行轻轻“嗯”了一声。
“要是我们早一点相遇，你是不是就不会把我关起来了？”许晏望着车流：“我小时候我妈总是嫌我吵，我那么吵，你一定不会受你母亲影响，活得那么压抑。”
“我还是会把你关起来。”付司行低声说道。
“小晏，我曾经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间度过的。如果我不把你关起来，我肯定会想你想到发疯。”
许晏一口气梗在心头，艰难地憋出了话：“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付司行启动了车子，路边昏暗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有一丝笑意在脸上一掠而过：“妈跟我聊天，说她的儿子从小精力充沛，好奇心泛滥，却永远静不下心学一件事物。既然你不想学，我就替你学了。”
“她这也跟你说，到底谁才是她亲……”
“你是她的，也是我的。”付司行缓缓道：“我很感谢她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
许晏悄悄红了耳尖。
“你不想做的东西我替你做，你不想办的事我替你办。小晏，我突然有点明白父亲当时为公司埋头苦干的真正用意了。”
他不是想受到媒体簇拥，不是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想身价过亿。他只是……太爱母亲和那个小小的孩子了。
为了让他们幸福，他只有不断往上爬，才能让妻子和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他对许晏一样。
“都过去了。”许晏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爬到了他的心房：“司行，付慎对你们是亲情，我们要做的事，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啊……”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只是不知道付先生还要让我等多久……”
“十分钟。”
其实只用了八分钟。
车子停在桥下，付司行迎着灯光走上伦敦桥，两人在车来车往的地方接了一个吻。
这个吻带着泰晤士河畔小提琴《安德鲁西亚浪漫曲》，带着伦敦夏日的晚风，带着大本钟铿锵沉重的钟声，他们互相拥抱，吻了对方。
付司行将许晏抱在怀中，低声叹息道：“确实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