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第49章(1)第二十九章旅途的安慰:海上的小艇(1)
对于没有旅行过的人,见到自己所熟悉的灌木丛以外的地方,总是觉得迷人,这可说没有例外。这给人们带来的安慰与欢乐,仅次于爱情。新事物太重要了,疏忽不得,人的心只是感官印象的反映,因而新的光景如潮水般涌来,人心总是为之倾倒。这样,情人给忘了,忧愁给抛掉了,死亡被掩盖了起来。“我走了。”——在这平凡而富于戏剧性的语言后面,存在着一个情意绵绵的世界。
嘉莉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几乎忘了自己是被骗、被强迫作这次长途旅行的,连旅行必须携带的物品都没有。有的时候,她几乎忘了赫斯特渥特的存在,惊异地望着逝去的村落、简朴的农舍和舒适的茅屋。这对她可是个有趣的世界,她的生活还仅仅是刚刚开个头啊,她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从此毁了。她并没有放弃希望,大城市里有无限的前途,也许她能挣脱桎梏,奔向自由——谁能说得准呢?也许她会幸福的。这些思路使她不去考虑是否做了错事。她很乐观,因而不是无法自拔的。
第二天早上,列车安抵蒙特里安,他们下了车。赫斯特渥特因为脱离了危险而十分高兴,嘉莉对于这座北方城市的新的气氛觉得新鲜。很久以前,赫斯特渥特来过这里,如今他记起了他当年住过的旅馆。他们一走出车站主要出口处,他就听到一个汽车司机提到这家旅馆的名字。
“我们直接去定房间。”他说。
到了帐房间,赫斯特渥特翻阅了一下旅客登记簿,服务员走过来。这时他正在思量他该登记什么名字。既然服务员就在面前,他已经没有时间迟疑了。他马上想到了他在汽车车窗外看到的一个名字,这名字很讨人喜欢。他随手写下了格?乌?默多克和夫人。这是当前形势所迫的情况下他所能允许的最大的让步了。他的名字的缩写可决不能放弃。
他们被领到房间里,嘉莉一见就马上认定这是给她找了一间可爱的房间。
“那里有一间浴室,”他说,“你安顿好了以后可以洗一洗。”
嘉莉走了过来,望着窗外,赫斯特渥特在照镜子。他觉得自己一身灰尘,很不干净。他没有箱子,没有换洗的衬衫,甚至连梳子都没有。
“我来打铃要肥皂、毛巾,”他说,“还给你送一把梳子来。然后你可以洗澡,并且准备好吃早餐。我去刮一刮胡子,再回来找你,然后出街,给你找几件衣服。”
他一面说,一面和颜悦色地微笑。
“好吧。”嘉莉说。
她在一张摇椅里坐下,赫斯特渥特等着茶房。茶房很快就敲门了。
“肥皂,毛巾和一壶冰水。”
“是的,先生。”
“我得走了,”他对嘉莉说,一边朝她走过来,伸出了双手,不过她没有动弹,没有握。
“你没有生我的气吧,是不是。”他轻声地说。
“哦,没有!”她回答,相当的冷淡。
“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啊?”
她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窗子。
“能不能多少爱我一点儿?”他恳求道,一边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她还想缩回去呢,“你曾经说过你是爱我的。”
“谁叫你这么欺骗我?”嘉莉问道。
“我实在出于无奈,”他说,“我万分需要你啊。”
“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我,”她回答说,说得一下子就击中了要害。
“哦,好的,嘉莉,”他回答说,“事已如此,已经来不及了。能否试试看,多少也把我放在心上一些?”
他站在她的面前,显得焦头烂额,无计可施。
她否定性地摇摇头。
“让我们一切重头来过,从今天起,做我的妻子。”
嘉莉站起身来,仿佛要走开,他抓住了她的手。他把胳膊伸出去,抱住了她的身子,她挣扎,可是没有用,他紧紧地抱住了她。马上他那压倒一切的欲焰燃遍了他全身,他的爱炽烈地燃烧起来。
“放开我。”嘉莉说,她被他紧紧抱住了。
“能爱我么?”他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了,是吧?”
嘉莉对他从来没有过恶感。就是一会儿以前,她还是顺从地听着他说话,涌起了她当初对他的一番情意。他这么漂亮,这么泼辣!
不过,在眼下,这样的感受一变而为反抗了,变为微弱的反抗。这支配了她一会儿,不过,被紧紧地抱住,便逐渐消失了。她心灵中另有些东西在说话。如今在把她紧紧拥抱着的这个男子,是坚强有力的,是热情澎湃的,是爱她的,而她又是如此孤单。要是她不是转向他——接受他的爱——她又该到哪里去呢?她的抗拒,在他热情的洪流冲击之下,至少有一半已经溶化了。
她觉得他抱住了她的头,直望着眼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吸引力在发生作用,这她也不可能懂得。不过,他的种种罪恶,顷刻之间被忘得一干二净。
他紧紧地拥抱她,吻她,她觉得再抵抗也没有用了。
“你跟我结婚么?”她问道,忘掉了(怎样结)。
“就在今天。”他说,快活得无以复加。
眼下是小茶房在大声敲门,他非常不愿意地放开了她。
“现在你就准备,好吧,”他说,“马上,行吧?”
“好。”她回答说。
“我过三刻钟就回来。”
嘉莉在他开门让茶房进来时,脸上通红,神情兴奋,移开了身子。
他到了楼下,在过道里收住了脚步,寻找理发铺。在这个时候,他是兴高采烈的。在嘉莉问题上最近获得的胜利,仿佛可以大大补偿这几天来的辛苦。生活仿佛还值得为之奋斗一番啊。这一回朝东逃亡,抛掉了一切传统习惯了的或牵肠挂肚的东西,看来可能会换来未来的幸福。风暴吹来了一道彩虹,彩虹末端触地的地方,掘下去就会掘到一坛金子呢。
见到一根红白条纹的小圆柱(乃理发店标志。——译者)挂在门旁,他正在跨过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跟他打招呼。他马上心往下一沉。
“啊,哈罗,乔治,老伙计!”那个声音在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赫斯特渥特这会儿已经和老朋友、股票经纪人肯尼照了面,认出了他。
“只是来料理点儿私事,”他回答。他的心仿佛像电话局的键盘一般跳动着。此人显然并不知情——他还没有看报纸。
“啊,看到你上这儿来,有点儿怪,”肯尼先生亲切地说,“住在这儿么?”
“是的。”赫斯特渥特不安地说,一边心里想到了旅客登记簿上自己亲笔写的姓名。
“呆得时间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