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兰莹盯着窗棂发呆,满心盼着谢萧舟早些走,他低沉的嗓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她顿时一惊,背脊僵硬:“你胡说些什么!”
他贴得那么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她鼻尖上全是男子身上的冷冽气息,一刹那她的心跳变得凌乱,激越似战鼓。
谢萧舟扬了扬手中的书,几本全是历代旅行家所著关于北戎地貌地质、风景风俗的札记:“你如此担心北戎的事,又何苦否认你心里在意我。”
兰莹一把夺过那些书往背后藏:“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几本书只是随便找来的,大约是我府里的采买去书馆购书的时候,相同类型的书都放在一起,所以多买了几本回来,这只是巧合而已。”
谢萧舟满意地看着兰莹通红的耳尖,不拘泥于她的分辩,淡淡一笑:“北戎那地方,前世我去过,今生也曾数次微服探查,既然现在无事可做,不如我就跟你说说那边的风土人情。”
说罢他故意不紧不慢靠过来,从兰莹的身后抽出一本书,他的胳膊撞得她肩膀一晃。
兰莹捂着肩膀蹙了眉,谢萧舟却没事人一样坐下来,翻开书就开始讲,也不管兰莹听不听。
谢萧舟博闻强识,几乎过目不忘,说起北戎的山川形胜、风土人情娓娓道来,令人身临其境,又有一副好嗓音,低沉亲切,兰莹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忘记了其他,安稳坐下,托腮凝听。
不知不觉,谢萧舟讲了快两个时辰,外面响起了打更人的梆子声,竟然已经子夜了:“不早了,我该走了。”
兰莹全神贯注的沉浸在远方的风景中,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她竟然同谢萧舟整整磋磨了一晚上的时光,回神之后,手心皆是汗。
“你赶紧走。”
明日旬休,谢萧舟不用上朝,但是他必须得走了,他可以晚睡,却舍不得让兰莹熬夜。
谢萧舟恋恋不舍地起身:“下次我早些来。”
兰莹大惊失色:“你还要再来!你再也别来了!”
谢萧舟笑而不语,推门出去。
书香墨韵像乌眼鸡似的守在门的一边,瞪着门的另一边。
对面,思阳怀里抱着剑,满不在乎地看着这俩娇滴滴的大丫头。
见谢萧舟出来,思阳立刻肃立:“殿下,这么早就回去了啊。”
看着谢萧舟衣冠整齐,思阳甚至有一丝失望,看来主子这两个时辰都白呆了,该干的正事一点也没干,比如把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
谢萧舟哪里知道思阳在想什么,他随意地点点头,对书香墨韵道:“伺候好你家郡主。”
书香和墨韵哪敢说一个不字,点头如捣蒜。
谢萧舟走了,书香和墨韵进了屋,兰莹立刻吩咐她们:“栓门,把那边的架子,还有桌子,全拖去把门给我堵上。”
俩丫头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话,照做便是。
兰莹踢开鞋子爬上床睡觉,厚厚的帷帐放下来,将床里床外隔成了两个世界,这个小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兰莹闭上眼睛,极力想快些睡着,可是越告诉自己别多想,脑子里就越是乱哄哄的。
她懊恼地想,她刚才对谢萧舟实在太客气了,应该叫卫兵门牵着猎犬过来,一顿乱棍将他打出去才是。
片刻后转念又想,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实在不该用这种恶劣的态度对太子殿下,这是大不敬啊,她怎么就犯了糊涂呢,竟然对他发起了小脾气。
兰莹的心里很乱,在世人眼中,明王府的臻郡主,除了美若天仙,第二个印象便是娴静贤淑,只因她为人处世一向端庄持重,便是有再多的情绪,也能压制得住,从来没有在人前失态过。
可是,她今晚在谢萧舟面前流露出了太多小女儿家的情态,此刻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连发脾气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可能都像在任性撒娇吧,实在太不应该了。
兰莹纠结而烦闷,她从没对别人这样过,无论是桑景泽那般夹缠不清的男子,还说沈彦瀚那般胡搅蛮干的男子,她都能一笑了之,不计较,不往心里去。
只有面对谢萧舟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发脾气,对别人就完全不会,就好像她心里默认他跟别人是不同的。
兰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用力握了握,想赶走心头苦闷,明明她一直在告诉他,让他忘记前世的事,放下前世的情,如今难道放不下前世一切的人,竟是她自己么。
一瞬她又想起前世的事,在这场地震之前,每当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她时不时便会想起有关他的那些事,而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不说,因为住在太子府,也常常能见到谢萧舟,反而渐渐地好像忘记了许多。
新婚夜,他那冷漠的话语、狂躁的眼神和狠戾粗暴的举动,隔了两辈子的时光,像褪了色的锦缎,有些模糊了。但是几个月前,在皇家猎苑的被陆倚云下药的那一件事,却历历在目。
那时候她身重春药,痛苦难忍,整个人已经快要燃烧了,他冰冷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她腿间的一刹那,宛如濒死的鱼得到了水,龟裂的土地得到了雨,让她在炙烤中得到了一丝解脱。
她清晰地记得,他强忍着激动,哑着嗓子覆在她的耳边:“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畅快一些。”
因为他下手很有分寸,所以她没有落红,也便没有感受到前世的疼痛撕裂,反而有种纾解的愉悦,他的进入,让她犹如烈火被暴雨浇灭般的舒爽,她甚至想要索求更多。
这些事不想还好,一想就刹不住车,兰莹的脑子里已经乱得一片狼藉,心脏更是跳得恨不得从口中蹿出来一般。
她的脸上开始发烧,她在黑暗中捂住了脸,接着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眼睛,明明知道没人能看见她的所思所想,还是羞死了。
睡在屏风外的小榻上的两个丫头听见动静,书香问;“郡主可是要起夜。”说话间,墨韵已经趿拉着鞋掌了灯。
兰莹摸摸脸,还是烫的,她坐起来,佯装镇定:“不起夜,屋里地龙太暖,我口渴了。”
书香连忙去倒水,墨韵一手举着灯,一手掀开床帘挂在铜钩上:“可不是太暖了么,郡主的脸都热红了,奴婢去开一条窗缝通通风。”
“不要开。”兰莹生怕谢萧舟再回来,“换床薄些的丝被子便好。”
书香端了水来:“郡主说得对,吹夜风老了当心头疼。”
两个丫头忙着换床铺,兰莹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茶水,看见摊开在桌面上,谢萧舟为她绘声绘色讲解的那本游记,兰莹一时又出了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生的谢萧舟和前世不太一样,人明明还是前世那个人,脾性却不同。
前世的他尖锐偏执,冰冷无情,动辄要人性命,像一条冷血的蛇,他好像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也理解不了人情冷暖。
孝穆先皇后故去后,再没有人走进过他的心,他跟桑家的感情很一般,同继母桑皇后不亲热,便是跟嘉顺帝也没有几分父子情意,对大臣们更不必说了,总是公事公办。
今生的谢萧舟虽仍不是热心肠的人,同常人相比,他也只是性子冷了一些而已,相处起来并不累,起码人情世故的道理都说得通。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江山没改,谢萧舟却变了。
如果说,上一世的文武百官对谢萧舟的态度,与其说是恭敬不如说是敬而远之,那么这一世的文武百官对太子殿下则是发自内心地爱戴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