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完结章6
谢萧萧舟的身子一颤,挡住了帷帐外面的烛光,他是那样高大健朗,把兰莹纤秀的身形完完全全遮在他的阴影里。
他喉头噎得难受,却说不出话。
今生他向她表白过许多次,她亦拒绝过许多次,但那些拒绝,都没有这一次她承认还喜欢他,却不愿与他共度此生,让他觉得心痛。
发自灵魂的爱,发自灵魂的恨,既然爱和恨都是从心而出,那么爱与恨并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然的话,世上便也不会有句话叫爱恨交加了。
谢萧舟凝目看着兰莹,一双素日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满是红血丝:“你还因为前世的事情恨我吗?其实前世的一切都让我厌倦,回想起前世的时候,记忆中只有背弃、寂寞、绝望和冷笑,除了你,唯有你,给了我短暂的温暖和甜蜜。”
谢萧舟提起前世,兰莹苦笑了一声:“说出来你大约不信,我其实从不曾恨过你,我更恨的是前世的自己。那时我被情爱蒙住了眼睛,只想和你在一起,横冲直撞往前闯,尘埃落定之后回头再看,明明那时候,我可以有别的选择。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因果在我,但是你也是有错,而且是很大的错,错到让今生的我,一点也不想替前世的我原谅你,但这并不是恨,我只是觉得不平。”
谢萧舟知道今晚再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心里很难过,强撑着平静道:“你先睡吧,不说这些了,都怪我,睡前不该聊这些糟心的事,再说下去你该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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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同谢萧舟预料的一样,镇北侯府知道大周必然会出兵,所以从北戎借了兵,早早囤积在南边沿线。
沈家一直密切关注着沈老太君这支平叛军的情况,沈开宇已经计划好了,朝廷劳兵远征,而他们却是养精蓄锐好整以暇,所以他打算依据地形优势,击退大周的官兵,逼迫大周朝廷只能承认他们建国。
但沈开宇万万想不到,一切都在按照谢萧舟的计划有序进行中,他们已经乖乖钻进了圈套。
谢萧舟从端午节后就悄悄派去北疆的伏兵,化整为零,绕路到了沈开宇军的屁股后面集结,从北面和东面突然奇袭。
北疆军正集中精神盯着难免来的朝廷军,怎么也没有想到背后有人突然袭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北疆军原本都是大周的军队,拿着朝廷的军饷,有吃有喝日子过得安安稳稳,现在沈开宇突然要造反当皇帝,他们还是拿着原本的军饷,人家吃肉,他们连汤也没喝着,还背着个造反的名头,本就不情不愿,现在朝廷的军队从后面打来了,北疆军一触即溃,四散而逃。
北戎兵是一个王子带来的,原本说好了,只是来做做样子,替沈开宇撑个场面,事成之后借点粮食回去过冬,本来人家就没想真卖命。再说了,秋天马也掉膘,人也瘦削,哪有什么战斗力,眼见着东道主都跑了,北戎兵毫不犹豫跟着也跑了。
他们本能地往南跑,结果正撞上沈老太君带领的朝廷军,北疆军和北戎军又掉头沿着草场戈壁往西跑,朝廷军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就这样跑了几天,突然从西边来了大军,冲上来就是迎头痛击。
原来是定西侯的部队到了。
在这种三面夹击,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北疆的叛乱很快被扑灭了,不仅沈家人全部落网,北戎也大受重创,北戎最精锐的部队损失了大半,大汗最喜爱的王子也战死了,剩下的几个王子治国理政的资质平平,争夺王位的本事却不小,斗得死去活来,北戎五十年内都难以再成气候。
北疆之乱就这样平息了,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百姓都沸腾了,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恨不得把朝廷军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兰莹也还是很高兴,这高兴一方面是沈老太君战功赫赫,功劳簿子上又添了一笔。另一方面隐隐也为谢萧舟觉得骄傲,她知道这场战役打得如此顺利的真正原因,离不开谢萧舟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他果然是厉害的。
沈家这反造得很清新不俗,自古造反的不少,都是轰轰烈烈挥师南下或者北上,为的是取而代之,而沈家造反,竟然是在北疆五省的衙门外换个牌子,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造个反连两个月都不到,就被杀猪似的捆得结结实实押回了京城。
以至于大周的史官在记这一笔的时候,都不屑于用造反来盖棺定论,史书上称之为“北疆作乱”。
此战大获全胜,但也有些遗憾。
一是,镇北侯府众人出逃的时候太匆忙,好不容易才现世的传国玉玺又在这场战乱中遗失了。
二是,沈家上下被一网打尽,但是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沈彦瀚却跑脱了。
沈老太君不日即将带着大军班师回朝,为了找到传国玉玺和沈彦瀚,她安排了潘梓檀留下来善后。
这次北伐,谢萧舟有意培养人才,所以从朝廷中的年轻文武官员中挑了不少人随军历练,潘梓檀也在其中,因为办事机敏又沉稳,颇得沈老太君青眼。
安逸一听潘梓檀是留下来不仅要抓人,还要寻找传国玉玺,立刻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她对这块玉玺很好奇,沈老太君耐不住她的痴缠,只好同意了。
安逸高兴地追出去找潘梓檀,告诉他这件事。
潘梓檀眼神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接着便拒绝了:“你不需要留下来,外头风餐露宿太辛苦,你还是早日回京吧。”
安逸坚持:“我必须跟你一起找。”
潘梓檀一怔:“为什么?”
安逸支吾道:“因为,因为,因为我以前做梦,梦见过那玉玺的样子。”
其实是她见过兰莹的画出来的传国玉玺的样子,兰莹梦中的事与现实竟然能呼应,这件事过于奇诡,她坚决不会说出来,不然别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兰莹,说不定以为她是妖精,但是安逸这直肠子的性子,瞎编的本事她也没有,只好说是自己梦见的。
做梦梦见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东西,这个说法还是够离谱,潘梓檀腾得脸红了,吭哧了半天:“你既然这么想留下来陪我,那你便留下来吧。”说完他抬起袖子覆着通红的脸,落荒而逃。
安逸看着潘梓檀跌跌撞撞跑开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觉得那家伙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
镇北侯府上下被提前押送回京城,关进了天牢,这件震惊了大江南北的谋反案,由谢萧舟亲自牵头主审。
满京城的权贵都瑟瑟发抖,谋反,是要抄斩九族的,镇北侯府作为开国就有的老牌世家贵族,跟半个京城的权贵都亲连亲,亲带亲,论起来,他们都是九族,大家岂能不怕。
尤其是定远侯府周家,和吏部尚书戚家。
镇北侯府的世子夫人周氏,是宁远侯府嫡女,周家毫无疑问地是妻三族之一,按惯例也是要满门抄斩的,所以沈家造反的消息一传来,把老宁远侯夫妇二人吓得都病倒卧床,宁远侯府其余人等连大门都不敢出,整日坐在家里哭着等死。
世孙夫人戚暖暖,是戚家嫡女,戚尚书每天上朝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不知道脑袋什么时候搬家,两个月像老了二十岁。
但出人意料的是,谢萧舟审理此案的时候,并没有多做牵连,只是判镇北侯满门十五岁以上男子腰斩,女眷与其余人等没入管籍为奴。
在查明沈家造反同周家戚家并无关联后,谢萧舟只是派礼部去申斥了几句而已。
周家戚家这么近的亲戚关系都没有牵连,别的权贵自然也没有被殃及,一时间人人感恩戴德,都说太子殿下是活菩萨,京城不少权贵家中,甚至为太子立了生祠。
恩自上出,谢萧舟将卷宗和判罚整理好之后,交给了嘉顺帝。
一个皇帝无论再怎么自诩仁君,谋反这件事,也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所以嘉顺帝只是轻叹了口气,提笔将除了主犯以外的,沈家十五岁以上男子的“腰斩”改成了“绞首”,算是给他们留了个全尸。
为了找出沈彦瀚的行踪,刑部拿着名册,一一审问沈家众人,结果没问出沈彦瀚的下落,却翻出了沈家后宅一对陈麻子烂谷子的事,连沈开宇的小妾跟府里的侍卫通奸的事情都供了出来。
有个丫头为了戴罪立功,还供出来沈彦瀚的小妾娇蕊在沈彦瀚跟戚暖暖成亲不久后就得了急病死了,人是戚暖暖杀的,怎么杀的,用的什么药,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丫头正是戚暖暖的贴身丫鬟迎秋。
本来女眷为奴,就是先发卖一番,孟太太天天在家抹眼泪,各种疏通要把戚暖暖恕回来,现在罪证确凿之下,刑部把戚暖暖罚做苦役,直接发配边疆了。
戚家也受了牵连,戚尚书因为教女无方,被革了尚书一职,连降几级,去了外地做地方官,远离权力中心,这辈子进内阁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