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季凝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可是怎么回去却难住了她。

她拎着那根短木棒，拧着眉头,站在厨房门口的暗影里,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觉得左右两边的路长得差不多。

所以，她是从哪一边来的？

这会儿才意识到何为“读万卷书,不及行万里路”,她这个出门在外的经验缺缺的人，第一次偷偷摸摸地独自走夜路,根本没有特别留意记路,更不要说在来时的路上留下印记,方便回去了。

那么眼下,刚当如何？

季凝再次左右观望了一遍,仍是没法确定她此前究竟是从哪一条路上来的——

她原本就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紧张是自然的，这会儿寻不到来时的路，更觉得心中急迫了。

银牙一咬,季凝豁出去了！

她拎着短木棒,贴着左侧廊下,将身形隐在了灯影之下,便硬着头皮摸了过去。

之前走的,是这条路吧？

应该……是吧？

事实证明,纵是两条路选其一,一半的可能是正确的路，没头苍蝇似的也能选错。

季凝现在，就是那只可怜的没头苍蝇。

当她意识到周围的景致越发陌生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选错了路了。

而此刻,她已经错行了约莫半刻钟。

现下沿着原路折回去，前前后后便耽误了一刻钟的时间……

季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道好歹只是耽误一刻钟，而不是一个时辰，甚至一夜。

若是天光见亮了，她还在侯府里的不知什么位置团团乱转，那可真就不敢想象其后果了！

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季凝打算着此刻就折回身去，比之前走来的时候还要走得快些，哪怕小跑起来，反正这一路上她也没看到什么住屋，大半夜的应该是不大可能遇到什么人的。

刚刚打定主意，尚未付诸实施呢，季凝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远处的一抹灯光，她的双脚便被定住了——

莫非，那里有人？

季凝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不敢确定那里是不是如自己想见的，是府中的某个房间的主人夜深仍未入眠。她于是不敢乱动，只将身体尽力遮掩在树影之中。

天上的一轮皎月此刻升得越来越高，月上中天，将周遭的一切，都照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季凝的眼力不错，将四周的环境看了个囫囵——

此处绿植繁茂，树影婆娑，时有花草的香味飘入鼻端。

往前方观瞧，似是一片挺开阔的地界，没有花树的萦绕，倒是平添了几分空阔的幽静。

季凝微微蹙眉，觉得此地颇有些不寻常。

正经建房子，无论正房还是偏厦，供人居住的房间，都不会是眼下这个格局；若说是府中仆人居住的房屋，这样开阔的所在，就更不像了。

而且，纵是侯门贵府，府中的下人也断没有用那么耀眼的牛油大烛的道理。

季凝忽的心念一动，脑中对这个地方有了某种猜测。

她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抬头寻找夜空中的北斗与紫宸星——

这个方位，可不就是……

寻常富贵人家，建房造屋都要讲究个风水朝向，像常胜侯府这样的贵宦之家，只会更讲究这方面的规矩。

寻常富贵人家，建房造屋都要留有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以供年节下子孙祭拜；像常胜侯府这样的贵宦之家，更不会差了这个……

季凝顿觉头皮发麻——

整整一路上，她没见到一个活人，倒是鬼使神差地摸到了侯府中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

季凝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拔腿就跑。

可是心里的那点子好奇，促使着她生生止住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大齐以礼孝治天下，祖宗祠堂是一户人家之中最最尊崇的所在。先人已逝，子孙后人年节下和重要的日子里以香火奉养，平素则以敬肃为恭，断没有大半夜的在祖宗祠堂里亮起牛油大烛的道理。

那么，何以此时此地灯火明亮？

季凝的喉咙里“咕噜”一声。

她是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素来只信敬奉在心。

可是这样黑漆漆的夜里，祠堂里却似闹出了些不寻常来，谁见了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呢？

其实，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转身便走，假装根本就没看到过眼前的异状。

然而说不清是为什么，季凝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的双脚，忍不住轻轻地朝祠堂的方向挨蹭了过去……直到看到那牛油大烛锃亮的灯火中，映出了一个挺拔的背影。

季凝的檀口微张，半晌合不拢了。

那个挺拔的背影，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就是这个背影的主人，在朱雀大街上，救了她的命，让她不至于被那头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疯牛顶死，也不至于被那匹被疯牛吓癫的马狂奔拖拽而死。

那时候，她听到那两个嬷嬷的对话，知道了这个救她的人，就是常胜侯简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