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何谓真相（终）

“在我的记忆里，他总是笑眯眯的，不怎么说话，这让我觉得很舒服。”少年的衣领仍旧被郑国忠揪着，但他没有挣扎，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他并不是只对我好。福利院里的每个小孩，都在他那里领到过零食。

有时候，他还会用铁丝、木头和塑料片这些东西，做点儿小玩具。

滚铁环、陀螺、风筝，大家都很喜欢。

他还会捏面人，现在想想其实他捏的不怎么样，但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孩谁都没出过福利院，哪见过什么好看的面人。就觉得阿伯会捏猪八戒，孙悟空，很厉害。

他会做菜，有时候会借厨房炒两个小菜，自己搬个椅子坐在接待室后边，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相声，一边吃。

他有一支很旧的笛子，深棕色的，上头扣着几圈铜丝。不过，从来没见他吹过。

他说他不会，那笛子是他爸的遗物，他爸走的早，还来不及教他吹笛子…”

少年像个回忆自己一生过往的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郑国忠起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后面就忍不了了，提着衣领一把将少年摔到病房外的等候椅上。

天色已暗，医院里的人明显比白天少了很多，附近几个病房的陪护家属之前都曾被这个凶狠男人吓退过，这会儿也没人出来多管闲事。

少年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坐直身子，摇头道：“书上写的没错，越专注的人果然越容易钻牛角尖啊。”

“不用你来说教！”郑国忠充血的双眼越来越红，他沉声说道：“以为说这些，我就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了？”

“不相信，你又能怎么样呢？”

少年轻描淡定的一句反问，郑国忠愣在原地，双眼瞪得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

是啊，不相信这个真相，他又能怎么样？

不管是少年所说的，还是他自己推测的，都没有依据。

死无对证！

“停止吧，别再继续查下去了，那只会让你陷进泥潭。”

听到这句话，前一刻还处于怒火攻心临界点的郑国忠，深吸一口气，突然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大到一个推着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护士，不满地警示了一句“这里是病房，请别打扰病人休息！”

郑国忠这才敛起疯狂的大笑，面上肌肉抽动着，双眼微微虚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少年。

“这就是你的目的！

编了一个毫无破绽的故事，所有细节全都对上了，却偏偏没有做案动机。

你知道我们警察办案都是要完整证据链的，故意留这么大的漏洞，就是想让我放弃，让我再也不去碰这个案子。

你真的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想错了，呵呵…

不了了之，不可能！

我郑国忠当了一辈子警察，破了一辈子案，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到证据，一定会…”

“从一个泥潭跳到另一个泥潭，你想折磨死自己，我不想。”少年打断道：“醒醒吧，你早就不是警察了。

跟踪我，调查我，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郑国忠愣怔了一下，继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面露喜色道：“你怕了！”

“我没做过，不怕你查。其实，我并不在乎你在暗中观察我。”少年无语地摇了摇头，随后，平静无波的目光中显露出一丝厉色，他语气冰冷地说道：“只不过，你不该打扰他们！”

郑国忠知道少年所说的他们，指的是此时就躺在身后病房里的那对夫妇。

“你在查无可查的情况下，把目光对准我这个唯一的幸存者，无可厚非。

但是，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谈，为什么不问问我？

没错，当年我的确隐瞒了和余庆丰有关的事情。没告诉你们，在毒素还没扩散开之前，他给我灌水，让我把大部分毒都吐出来。

即便当时的我不到七岁，即便那时我还没学会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交流。但必须承认，这的的确确是我的错。”

少年看着郑国忠的目光越来越冷：“可是，他们做错了什么？

你在对他们说出那些话之前，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感受？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踪调查我，但你观察我和我的家人，肯定有一段时间了。

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吗？

还是说，大叔你根本就不在乎。

你只想证实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想找到能钉死我的所谓罪证。其它任何人事物，都视若无睹，明明就在眼前却可以当作那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我这个养子又跟普通小孩不一样。他们带着我去找专业，找名医看，最后得到的是他们最不想面对的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才能开心起来。这些年，我努力学习与他们交流，但我知道，自己的表达方式不仅不能让他们开心，反而会让他们更难过。

所以，在没学会好好表达之前，尽量少说话。

我也想感受到你们所说的喜怒哀乐，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学着笑，学着生气，却始终不得要领。

而你，是个正常人没错吧，应该能体会到他们的感受，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你以为自己看穿了一切，以为自己找到了所谓的真相，告诉他们，他们养了七年的孩子，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杀人狂魔。

还告诉他们，这个孩子也许有一天会像毒死福利院一百七十五个人一样，杀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