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问心（四）

仿佛经过了褪色处理的老电影，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黑白灰。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冠光秃秃的，挂着零星几片干枯叶子。树杈像一根根向外发射的尖刺，又好似一只只枯瘦得只剩下骨头的鬼爪子，狰狞地怒张着。

没有风。

停止转动的旋转木马底下，满是盘根错节的枯藤，年久失修的机轴发出干涩而又尖锐的嘎吱嘎吱声。

木马上，十个只有六、七岁的男孩、女孩，就像没有生命的鬼娃娃，脑袋180度大转，用扭曲的姿态、流着血泪的黑洞双眼，望向站在铁门外的林烬。

曾经对西瓜头男孩最好的老人，面无表情地伸手扼住了林烬的咽喉。

然而，林烬的面容上却没有半点惊慌，甚至连半点恐惧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任由那十根黑手指掐在自己的脖颈上。

“为什么？”

问这个问题的不是林烬眼前的老人，也不是坐在木马上的十个鬼娃娃。

而是那个好似看到了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窥探到他埋藏了十几年的隐秘往事，不停向他发出质问的女声。

女人的声音，听不出年龄。只能判断出，此时的语气与先前笃定的状态完全不同。

惊疑，还带着几分错愕。

“阿伯！”

林烬没有回应女声的疑问，只是直直地看着眼前流着血泪、一脸麻木的老人。

“为什么？！”

女人的声音明显提高了音量，显得有些尖锐。语气里除了惊疑和错愕以外，更多的像是愤怒。

“你居然没事？这是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人之所以惊愕，是因为那老鬼的双手明明掐住了对方的咽喉，但对方却丝毫不受影响。

此时的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被铁门相隔的一人一鬼，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而被鬼手掐着的人，不仅没有痛苦挣扎，还像没事人一般任凭对方掐着自己。

并非林烬使用了什么护身屏障，他确实没感觉到半点儿危及生命的威胁。那双鬼手就像根本没使劲似地，只是搭在他的脖子上。

“为什么？”

林烬轻声说道：“我也一直想问你，到底为什么？可是，没机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女声的音量再度提高，语气里的惊疑与错愕已完全被愤怒所取代。

林烬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轻轻搭在扼住自己脖颈的那双鬼爪，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音量，低声道：“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快要接近真相，可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真相？什么真相？”女声愤恨地问道。

林烬拍了拍那双鬼爪，始终波澜不惊的眼神中，出现一丝不舍和困惑。

不过，这奇怪的神情，只停留了一秒便转瞬消失。

他向后退了两步步，轻而易举地脱离了鬼爪，而后淡然道：“我承认，你的确窥探到了我的秘密。”

“呵，你终于承认了。”女人的声音满是自信，不过，下一秒那声音就尖锐起来：“不对，你、你怎么可能…”

没等女人把话说完，林烬打断道：“幻术吗？这幻境造的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什么幻术幻境？你居然用会以为是那种不入流的玩意。这里是，心狱！”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傲骄。

“心狱？”林烬自语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倒是挺符合的。”

“那是当然。”

傲骄的语气更重了。

“呵~”林烬摇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现在的这种语气，在这个黑白鬼蜮里显得很违合吗？本来好好的恐怖氛围，都被你破坏了呀。”

声音沉默了几秒后，像是赌气地冷哼一声：“你管着吗？”

“就算你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林烬语带不屑地回道。

“你！”

“你什么你，既然被识破了，不如出来吧。”

“你让我出来我就出来，你以为你谁呀？”

“你不是那个女祭司，是她让你困住我，如果能做到的话，直接杀了我更好。”

林烬说的很笃定，他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丝毫质疑，而对方也如他所料地不服气道：“什么叫如果能做到的话，想杀你，分分钟的事。”

“哦？是吗？”

虽是问句，但林烬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半点儿疑惑，反而有一种揶揄的取笑。

“我怎么没听出来你有一点疑惑呢，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是吧。”

显然对方也听出来了，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