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登上陆地,安全地坐在岸边,我不禁仰面向天,真诚感谢上帝让我绝处逢生。而在仅仅几分钟之前,我还徘徊在地狱的边缘,了无希望可言。恍如隔世之际,我当然有理由相信,任谁像我这样死里逃生,其如痴如醉的狂喜之情,也必然是难以言表的。我也终于可以理解一
个习惯的做法了:当犯人被套上绞索,收紧绳结,正要被吊起时,赦书正好送到;而与赦书同时到达的通常还有一位随行外科医生,以便给犯人放血,免得他乐极生悲,血气攻心,晕死过去——狂喜极悲,均能
令人灵魂出窍。
我在岸上走过来跳过去,高举着双手,做各种姿势和动作,可以说,我全身心地在回忆自己的脱险经过。想起除了我以外,其他同伴一个也没有幸存,不禁感叹生命无常,不可思议。
随我目光所及,不远的海面上,几顶高帽、一顶便帽,以及两只不成双的鞋子正在随波逐流;而在离岸甚远的烟波迷茫处,那只搁浅了的大船,只能隐的可见。我不由感叹:“上帝啊,我怎么竟能上岸呢?”自我安慰、喘嘘一番之后,我便开始环顾四周,打算看看我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周遭的环境使我的情绪立即低落了下来。唉,我虽然已经脱险,却又陷人了另一种绝境。我没有可以替换湿衣服的衣物,没有可以充饥解渴的食物,除了被活活饿死或被野兽吃掉,我看不见任何出路。特别使我伤心的是,我没有武器,身边除了一把刀,一个烟斗,一小匣烟叶,别无他物。这个发现让我忧心如焚,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在岸上狂乱地跑来跑去,像个疯子一样。夜晚来临,想到野兽会出来觅食,我就以一种沉重的心情寻思,我将会遇见怎样的命运呢?
在我附近有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看上去像枞树而且有刺。希望渺茫之际,我唯一可做的就是爬上去,先过一夜再说,生死问题还是留待来日再去考虑吧。于是,我便趁着天色尚早,从海岸向里走了几十米,试着找些淡水来喝,结果居然心想事成,不禁大喜过望。喝完水,又取了点烟叶放到嘴里充饥,然后从树上砍下一根树枝,做了一根短棍防身。然后我爬上树,尽可能让自己躺稳当些,以免睡熟之后从树上跌下来。由于疲劳至极,我立即睡着了,而且睡得又熟又香。
我想,任谁处在我当时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像我睡得这么香吧。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这时,风暴已过,天气晴朗,海面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波浪滔天了。而且,令我感到惊喜的是,那只搁浅的船在夜里被潮水托起,浮出海面,又被冲到我先前被撞伤的那块岩石附近,停在离岸边仅仅一海里的地方。我可以尝试着去拿一些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如果我可以爬上这艘船的话。
我从树上睡觉的地方下来,环顾四周,发现那只逃生的小艇也被风浪冲上了岸,搁在我右前方约两英里处。当我沿着海岸向小艇走玉时,却发现小艇与我所在的地方横隔着一个约莫半英里宽的小水声我只好又折了回来。毕竟,当时最要紧的是我得设法登上大船,以便能在上面找到一些日常用品。午后的海面风平浪静,潮水也已远远退去。只要我走下海岸,游上几十米,即可到达大船。这时,我心里又不禁难过起来——如果昨天我们船上的人只要还在大船上都没有下小艇就好了,我们都能平安无事。而我,也不需要像现在一样没有伴侣的子然一身、孤苦伶行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来。可是,现在悲伤又有何用?我应该设法上船才对。
当时,天气炎热,我便脱掉衣服,跳下水去,游到船边。到那儿一看,我又傻眼了。船已搁浅,离水面很高,若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供凭借,根本没法上去!
我绕船游了两圈,才惊异地发现了一根先前竟然没有看到的很短
的绳子。那是一条从船头垂下来,绳头已经快要接近水面的绳子,我轻而易举就能抓住绳子向上攀登,很快进入了船前舱。船上还是漏了一些水进来,舱底已经注满了水。幸运的是这船搁浅在一片坚硬的沙滩上,船尾微微上翘。虽说船头几乎没入水中,后半截却没有进水。我立即着手查看哪些东西已经损坏,哪些东西还完好无损。我发现船上的粮食都还干燥无恙。当时,尽管我已意识到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可我还是要先吃些东西才行,所以就走进面包房,把饼干装满自己的衣袋,一边吃一边干着其
他活儿。为了提神,我又在大舱里找到了一些甘蔗酒,喝了一大杯。当时我想,若有一只小船该多好啊,那样就可以把我认为将来需要的东西,通通运到岸上去。
可呆坐着空想毕竟是徒劳的,还不如自己动手呢。船上有两三块木板,一两根多余的第二接桅,还有一根备用的帆杠。我决定先把所有能搬动的都从船上扔下去。以防被海水冲走,我把这些木头都先用绳子绑好。然后,我又把它们一一用绳子拉近船边,把四根木头绑在一起,两头尽可能绑紧,扎成一只木排的样子,又用两三块短木板横放在上面,我上去走了走,倒还稳当,就是木头太轻吃不住多少重量。
于是我又动手用木匠的锯子把一根第二接桅锯成三段加到木排上。
这工作说来简单,干起来却异常吃力,好在我急于想把必需的物品运上岸,也就干下来了。放在平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如此艰巨的工程的。
木排做得相当牢固,也能吃得住相当的重量。接下来,我不仅要考虑该装些什么东西上去,还要防止东西给海浪打湿。很快,我就找到了解决方法,我先找到所有能找到的木板,然后把它们铺在木排上,最后倒空了三只船员用的箱子,再把它们依次吊在木排上。
第一只箱子,主要用来装食品:粮食、面包、米、三块荷兰干酪、五块羊肉干,以及一些剩下来的欧洲麦子——这些麦子原来是放在船上喂家禽的,而现在家禽都已死了。船上本来还有一点大麦和小麦,但后来发现都给老鼠吃光了或搞脏了,使我大为失望。
我还找到了几箱船长的酒。大概有几瓶甜性烈酒,还有五六加仑椰子酒。看见箱子里已经塞满了东西,鉴于酒也没有放进箱子的必要,我就把酒放在了一边。
正当我百般忙碌的时候,潮水又开始上涨。虽然风平浪静,却还是把我留在岸边的上衣、衬衫和背心全部冲走了。这让我非常懊丧。我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只木匠箱子。在当时的情况下,工具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即使整船的金子也没这箱木匠工具值钱。我把箱子放到木排上,另外还找出了两把锯子、一把斧头和一只犁头。至于箱子里面装了些什么工具,我心里大致是有数的。
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花时间一一检查了。
其次,我必须搞到枪支和弹药。大舱里原来存放着两支很好的步枪和两把手枪,我都拿了出来,又拿了几只装火药的袋子,一小包子弹和两把生锈的旧刀。我知道船上还有几箱子弹,只是不记得炮手们把它们放在什么地方,害得我找了半天才找到。于是,我就把三箱子弹连同枪支一起放到木排上。
至此,木排上装的东西已不少了,剩下的就该是如何运上岸了。没有帆,没有桨,也没有舵,一点风浪就能把木排打翻。怎么办?其实当时,有三个条件是令人很高兴的。第一,海面风平浪静,像一面镜子一样。第二,正好在涨潮,水流在往岸上冲。第三,微风也在吹向岸边。所以,我靠着三支断桨,把货物稍稍整理一下,就划着木排向岸上进发。最初的一海里,木排在水面上稳稳行驶,却在水流作用下稍稍偏离了我昨天登陆的地方——这一带的水流统一向岸边的一个方向流去,我想不出所料的话,这附近应该会有一条小溪或小河,我就可以驾木排进入港口卸货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久我就看到了一个小湾,潮水正在往里涌。我驾着木排,尽可能向急流的中心漂去。在这里,我差一点又遭到一次翻船失事的灾祸。果真那样,我可真要伤透心了。因为我还不熟悉地形,木排的一头忽然一下子搁浅在沙滩上,而另一头却还漂在水里。只差一点,木排上的货物就会滑向漂在水里的一头而最后滑入水中。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竭尽全力用背顶住那些箱子,不让它们下滑。但我怎么用力也无法撑开木排,而且,我只能死顶着,无法脱身做其他事情。就这样我足足顶了半个钟头。直到后来,潮水继续上涨,木排才稍稍平衡。又过了一会儿,潮水越涨越高,木排又浮了起来。我用桨把木排向小河的人海口撑去,终于进入河口。这儿两边是岸,潮水直往里涌。我观察了一下小河两岸的地势,准备找个合适的地方停靠。我不想驶入小河上游太远的地方,而是想尽量在靠近海边的地方上岸,因为我希望能看到海上过往的船只。
最后,我终于在小河的右岸发现一个小湾。我费尽艰辛,好不容易把木排驶到最浅的地方。我用桨抵住河底,尽力把木排撑进去。可是,在这里,我几乎又一次险些把货物全都倒翻在水里。这一带河岸又陡又直,找不到可以登岸的地方。
如果木排的一头搁浅在岸上,另一头必定会向下倾斜,这样货物很容易滑进水里。我只好把桨当作锚来把木排固定在一片靠近河岸的平坦沙滩上,等待潮水上涨漫过沙滩。等水涨到足够高的时候,木排已经吃水有一尺多深了,我就把木排撑过去。然后把两支断桨前后插进沙滩里,借此把木排停好。只要潮水退去,我就可以顺利地把木排连着货物留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