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沙漠游戏（8）
“赵彤,你且去把先知的尸骨收殓了吧。”领主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眉骨、眼睛、鼻梁、嘴唇……
这张脸，被重塑得一次比一次像他——那个每一次借赵彤之手重塑的外貌都在模仿的那个人。
那个人叫卡宾那韦尔,卡宾那韦尔神，他曾经最崇拜的对象。
“是。”赵彤低头应了一声,她放下镜子，对着领主恭恭敬敬地一弯腰，低眉顺眼地退出去了。她穿过幔帐,穿过罗马柱,在经过圣水池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停了一下。
圣水池已经不见白骨，恢复原本的模样了,澄澈透明，翻滚着透明的气泡,依旧是这个世上最干净的模样，就像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变，两个姑娘与无数流浪艺人被掩埋的冤情一起沉入这里，永远失去了痕迹。
加油吧,拉尼姆,纳菲尔塔莉。希望你们能跳出领主为你们安排的命运,不被这该死的阴谋诡计的车轮碾死。
赵彤突然又想起她刚刚进入这个游戏的无措，漫天的黄沙和没有系统提示的游戏，任何和系统的适配度都毫无用武之地。一切一切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伴随着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她只能在沙漠中不断行走，不断行走，不断行走……直到找到城市，或者绿洲。
这还不是最让她心惊的，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还是在游戏里重新见到程翎时的恐惧。
想到这里赵彤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啊，恐惧，她也没想到这个词有一天她会用到程翎身上。纵使他再孤独，再狠、再拼命，赵彤心里都会有一个声音很清晰说：这是程翎，他很安全。
可是这次稍微有点不一样了，她感觉程翎渐渐有点不受控了。说起被操控的命运，谁又能比程翎更加清楚呢？
以前如果有人说系统已经开始同化玩家这样的鬼话，她是打死也不会信的。可是这次的程翎和她相见居然是在领主的行宫，而且他还有了系统赋予的身份——先知。
这太惊悚了，尤其在她见到程翎以后，发现他居然对游戏以前的生活认知有了偏差，因为他已经在游戏里面待得太久了，或者说，他其实才刚刚来到这场游戏里，可是系统给他植入了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记忆。
这就不得不让赵彤十分警惕了。程翎认为现在是他来到游戏世界的第十年，比赵彤还要早七年。赵彤自己觉得这次的游戏已经让她度过十分漫长的时光了，没想到程翎经历的时间比她还久。
程翎现在，已经算是半个游戏世界里的“本地人”了。
系统已经渐渐超出了一个仅仅规范游戏规则的“裁判”的职责，祂开始下场和玩家们一起做游戏了。
赵彤走到雕花嵌黄金的门前，用力推开沉重的大门，丝丝缕缕的灯火穿过夜景映入眼帘，赵彤仿佛又看见了她初来到这个城市时的光景。
这里不像以往的任何一场游戏，它没有过多的荒诞和诡谲，反而更靠近现实。大大小小的商铺从街这头一直延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远处若隐若现，而眼前的灯火和叫卖声一样连成一片，滋滋啦啦的烤串声混杂着香气和糖饼甜腻的味道交缠着窜入巷子里，一派人间烟火气。
这很容易让玩家分不清游戏和现实，尤其是在这里待了多年之后，玩家们会慢慢习惯这里的生活。既然没有太大的危险，玩家何必搏上自己的性命去闯出游戏呢？
这是系统给的利多卡因，麻痹玩家们的精神。
不过后来呢？后来系统好像反悔了。祂不止要他们留在这里，还希望他们在不知不觉之中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某一天起领主不知道为什么和变了一个人一样，崇尚暴力，崇尚权力，疯了似的想要控制这片领土。这时，他自小就痛恨的病情好像成了他最有力的武器。
接下来就是不断有人被领主的病感染，又在病情扩散开前被秘密杀掉，久而久之大量人口失踪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急速蔓延，领主这时放出流言：这是卡宾那韦尔神对人们的考验，只有开采更多的银子奉献给他才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
没有人会不相信卡宾那韦尔神的神谕，勤恳的城民兢兢业业地去寻找白银，结果他们真的在这片沙土中奇迹般地发现了巨量的银矿！
赵彤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取繁华街道而代之的行宫宫墙，心情沉重地往外走。
银矿当然不是卡宾那韦尔神赐下的，这是这片大地本来就存在的一个奇迹，领主先前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他所散播的谣言，不过是一是灵光一闪，让城民替他开采银矿的把戏而已。
那一刻，有一个久违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叮咚！触发游戏任务[拯救沙漠世界]，限时八万七千六百个小时，请各位玩家把握时间。】
系统彻底摊牌了，这一场游戏系统的存在已经不再重要了，祂明明白白地告诉玩家：留在这里吧，不管是活还是死。
对于系统来说这是一个玩笑，一个捉弄他们的恶作剧。根本就没有什么闯出游戏的方法，祂只是想把他们这几个玩家困在这个世界，省得他们再跑出去添乱。
这里的每一个npc都无比鲜活，他们没有什么需要玩家推动才可以进行的活动，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任何玩家的干涉对他们而言都是对他们生活的破坏。
他们玩家需要做的，只能做的，是融入这个世界。拯救这个世界？怎么可能！
难怪程翎的意识会在这里待上这么多年，难怪卡萝说这里是她待过最痛苦的世界。他们作为被系统“关照”的npc，自然会被限制更多。
真正的折磨，不是来自死亡的一瞬威胁，也不是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漫长的消磨和无尽的等待。
脑海中思绪万千，赵彤脚下却未停，很快她就已经走到了程翎“尸骨”所在的小亭子内。
果然是一片恐怖的氛围。这横七竖八的骸骨摆的颇具艺术感，有点像毕加索笔下的《格尔尼卡》，混乱、残忍，极具冲击力。
她走到被扯掉的帘子旁边，端详着那个侧卧着的骸骨。
骨头一丝肌肉组织都没有，空落落地被套在那身衣服里。
美色当前，刚刚还在心里吐槽程翎恐怖的赵彤一下子就忘记了一切，对着一把骨头都能开始想入非非。
不愧是程翎，连骨头都这么具有美感，爱了爱了。
赵彤同志是谁？身为舔狗界知名的女流氓，此时趁程翎没有办法做出反抗，当然要毫不犹豫地做出她的第一反应：
只见她站在原地一个左脚绊右脚，同时配上一句“哎哟怎么回事我怎么摔倒了”然后一个猛扑，“嘶啦”一声把那具骸骨胸前的衣襟撕开了。
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你在干嘛？”
她身后有人说话了，赵彤身子一僵，看了看身下的骸骨，讪讪地爬起来。
“你怎么……在后面啊？”她有点尴尬地回头，果不其然，在她身后说话的是程翎。
“我倒是觉得很神奇，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具骸骨是我。”程翎木着脸看她，“我不是说过我有道具，会用点障眼法吗？”
赵彤：我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微笑.jpg
“我还以为你的道具，多半就是那种‘生死人肉白骨’什么的高级货，是我想多了哈哈哈……”赵彤干笑几声，“那……那这具骸骨是谁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