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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抚开你汗湿的额发,轻轻按了按你湿润的眼角,轻声问你。“魔女小姐还想再要一只狗吗?”
你的眼睫颤了颤,没有应答。
那只像雪团子一样的宠物犬前不久死了,自然老死。
你完全不知道原来狗的寿命只有这么点儿,女仆们哭得伤心,但你却一滴泪都没有流。你抱着那只到最后都没你小腿高的小白狗走进教会,请神父帮忙葬了它。
你早前偷偷葬下的牧羊犬们的墓碑也整齐排列在教会后院,但没有人会指责你,也没人会再拿石块扔你。你是这个国家的王后,人类甚至都不再喊你“魔女”了。
“查理。”你小心唤了他一声。
那双透亮的漂亮眼瞳很快看向你,带着道不尽的情意。
你看着那双眼,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捉过他的手掌,将脸贴在他手心处的标记上,阖眼眷恋地蹭了蹭。
你知道的。
狗会死,人类也会。
……你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几次的牧羊祭了。
国王的王座开始空置,只剩你同议事厅里贵族们唇枪舌战,或许正确的说,是你在看他们唇枪舌战。
即便你都能很流畅地使用通用语来表达所想了,但安静世界内仍不存在任何声响,你读了所有人的唇,都找不见一句对你有用的讯息,他们只在乎查理什么时候回来,并不屑于将国事与你商议,甚至还自己吵了起来。
然后你就会开始说话。
你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你就说,一直说,说到满场寂静,说到无人反驳,说到他们愿意听从你的命令。
维尔会在这个时候默默用仅剩的手臂捂上还听得见的那只耳朵。
说实话,挺伤人心的。
你扒拉过他好几次,想要他听你说话,但都没什么结果。
你看着他眼角日益明显的细纹,坏习惯上来,又伸手想去摸他手背上微微皱起的皮肤,却被直接不留情面地打掉手。
“王后殿下。”他喊出你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垂眼向你俯首,“您该去看望陛下了。”
哦。
你垂下眼,有点儿不情愿地往国王寝室走去。
查理生病了。
他本来就是拖着一身旧伤强撑于冰冷王座上的,与周边国家的几场战争过后,更是病得厉害,就连握笔都变得困难,更别提继续握剑了。
说实话,你不敢去看望他。
人类很脆弱,随便一点儿小病就会要了命,你不想看见查理失去心跳,便不怎么走进他的寝室,每每只在外头站着,随便捉一个女仆推进去,等她出来告诉你情况。
有几次甚至还没出息地掉了眼泪,你看着那些会自己涌出眼眶的泪水,半天都没挪动脚步。
被维尔发现你的软弱后,他就开始盯着你每日都去看望查理。
你触了触查理眼下的青黑,他有些吃力地回望你,用唇形告诉你,没事的。
你听不见,当然不知道他已经虚弱到发不了声了,只点点头,指尖轻轻滑过他眼角新长的细纹,仔细嗅了嗅他身上的药味。
战争的对你来说其实不算什么的。
你拿着婚礼上查理还给你的牧羊铃,准备自己去找敌对国家算账,只是都不等你走出寝室门,就被守在门口的维尔塞了回去。
他代替查理回到了前线。
等到查理的病有些好转的时候,维尔回来了。
战争带走了他的一只手臂,与一半的听力和视力。
你踮起脚,伸手细细抚摸着他疲惫的脸,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可直到他为防止你跌倒而握拳横在你腰后的手臂慢慢撤走,你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傻狗。
你在心里骂了一句。
又是一届牧羊祭。
查理总算回来了,他落座时的身姿依旧挺拔、矜贵,看不出丝毫病态。翡翠绿的眼瞳虽被掩在镜片后,却仍裹着上位者独有的气势,不过轻轻扫过那些烦人的贵族,就令他们甘愿俯首。
你舒了口气。
那头绚烂金发上就该压着华贵的冠冕,而不是苍白地散在病榻。
不过你也知道查理因为生病而看不清了,他的视力变得很弱,就连分辨你都费劲,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于是你走过去,坐到他的身旁。
美丽的王后与庄严的国王终于到齐,至此,战争才总算是真正意义上终结了。维尔率先折下双膝,周围的贵族们随之纷纷效仿。
作为第一功臣,查理奖励了维尔爵位与土地。
在一片寂静的祝贺声中,只有你摩挲着手中的权杖,发现维尔的鬓角悄悄全白了。
牧羊祭如期而至。
相较渐渐年长的查理,你仍旧美丽而年轻。很快,你们站在一起时,比起夫妻更像是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