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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起见,查理派了维尔陪你回去。
你没想到他真会让你回森林,赌气地连告别都没有,就拉着维尔上路。只是你确实也没真想回去,只是很随便地在路边找了家酒馆,点上两扎啤酒就开始诉苦。
太过分了!
你手指翻飞地把前因后果讲给维尔听,视线却不自觉被一旁嬉戏的孩童吸引,于是你跳跃性地问满脸无奈的维尔。
你的崽呢?
“什么?”维尔呆滞地请求你再说一遍。
我可以抱抱你的孩子吗?
你很郑重地重复,见维尔仍是不理解的无言,便换了说辞重新再问了一遍。
你当然知道人类幼崽是如何产生的,但你没有,就很好奇别人的长什么样。而且维尔这个年纪怎么也该有一两个崽了,你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应该是可以开口问问的。
“没有。”维尔的嗓音有些干涩,他盯着面前的啤酒上快要溢出来的酒沫,据实已告。
“……殿下,我没结婚。”
你眨眨眼,视线触及到他空荡荡的袖管就很快反应过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露天酒馆内的所有人都忽然面向同一方向,或凝重或惋惜地做起祷告。
就连维尔的面色也一下变得苍白,手掌颤抖地几乎握不住杯子。
你听不见正低低鸣响的丧钟,却有一刻因莫名的胸痛而不由自主地停了呼吸。
……下雨了。
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与压抑的黑一同笼罩了这个国家。
你穿着纯黑的丧服,头带黑纱,有些恍惚地抱着一大捧白百合立在墓碑前。
身边人来人往,有无数熟悉的、陌生的人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又或是问询你一些事,但你统统不去看,只将视线落在面前的墓碑上。
直到一柄黑伞遮到你的头顶,你才有些回神,侧头看了眼后方神情悲痛的维尔。
什么吗。
竟然这么快就死掉了。
你疲惫地往前走了一步,躲开维尔的伞,仍由冰冷的雨再次落到你的身上。
……查理。
连一句“再见”都等不及,就离开了吗。
魔物没有心。
所以你不会悲伤,更不会伤心,只是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凉的雨水一同落在了你的面颊,但你无暇去管了。
维尔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帮助萎靡不振的你整理局势,权衡贵族。你的世界回归寂静,但时间仍在不停流淌。
起初,大家还会为查理的死缅怀,但很快,这点小事就被他们抛之脑后,更何况查理还没有继承人,整个国家现在落在你的肩上,压得你快踹不过气来。
像是对自己的死早有预感一般,你找到了查理的信。
他真的很了解你的性子,就连这种信都写的简洁易懂,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诉说。尽管你一向觉得那些是废话,但在此时此刻,你却莫名迫切地想要读到。
信上说,你可以选择离开。
没有孩子似乎是查理的选择,他已经自私地绑住了你几十年,足够了。
几十年就够了?
人类不是一向很贪婪的吗?为什么不向你要求更多呢?你又不是不会给。
你捏皱了那张薄薄的信纸,都不等维尔问询信中内容,就直接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上好几脚。
“国家给你。”你开口,来不及遮住耳朵的维尔一下瞳孔紧缩,怔怔听你继续说。“我要走了,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来森林找我。”
你很谨慎地同他道别,“再见,维尔。”
想要习惯安逸的魔物重新回归自然是一件很难的事,索性你也不为难它们,自己孤身一人回到了森林。
只是每一次蕴着凉意的秋风吹来时,你都忍不住想起查理,便一次次地翻过森林去看望他。
你碰见了头顶冠冕的维尔,他又苍老了许多,立在查理的墓前不知道在报告什么。见到你时,他只恍惚了一瞬,就立刻褪下披风盖到你单薄的肩上。
“殿下,其实我也收到了陛下的信。”
即便身份再次转换,维尔在你与查理面前也足够恭敬,他为你披上披风后,只静静垂眼看向查理的碑。
事实上,查理的病一直未愈。
随着病情加重,你每每都躲在他的寝室外头哭,细碎的哭声慢慢渗进安静的房内,他没了办法,只好强撑着回来。
人对自己的死都是会有预感的,查理用几乎快要失明的眼睛为你做好所有一切他不在了之后的准备,才顺着你的借口放你离开,好放心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让你不那么伤心一些。
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你望向维尔渐渐暗淡的褐色眼珠,伸手捉住了他微凉的手掌,紧紧握住。
别说。
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