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前仇旧恨(1)
这声音从夜空中缓缓飘落,语调中满含冰凉之意,如怨如慕。叫人一听之下,忍不住打个冷战。
吴振声和雷清鸿同时惊叫道:“是你!”雷清鸿切齿说道:“你怎么还不死?”
那声音如同轻丝,又如同屡屡炊烟,缓缓飘来。说道:“雷大哥,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你就不想和我一叙契阔吗?”
雷清鸿道:“在你用剑刺进谢宝光咽喉的那一刻,我们之间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雷吴二人此时都已知道,夜空中说话的人便是蒋珍珠。雷清鸿向吴振声使了使眼色,要他注意聆听蒋珍珠的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
却听蒋珍珠说道:“原来你一直为这事恨我。可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没想杀死谢宝光的。我所以狠下心来杀死谢宝光,那全都是为了你。”
雷清鸿和吴振声同时留意辨别声源的方位,但那说话声忽东忽西,飘飘渺渺,像是从东面传来,下一句却忽然转到了南面。两人听后,甚为诧异。
雷清鸿喝道:“你是为了我?你会是为了我?你胡说!”
蒋珍珠的声音又从半空中响起。只听她幽幽怨怨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须再瞒着你了。我杀死谢宝光,是要向你证实,我……我是贞烈女子,好叫你……好叫你心中敬我……爱我。可是你呢,哎!你非但没半点疼我怜我之心,反而怒气勃勃的看着我。你可知道,我有多伤心,我向你哭诉,你不来安慰,却只冷冷地问我为什么哭?大概你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如此装模作样的略表关心。”
雷清鸿道:“谢宝光的剑法与我家传下来的剑法十分相似,我打算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的讯息,你却将他杀了。你坏我大事,还想我会有好心待你?”
蒋珍珠却没了声音,过得一阵,只听幽幽的一声叹息从划破夜空而来。蒋珍珠道:“好吧,算是我行事鲁莽,坏了你筹谋的大计。你口口声声骂我狠毒,我们多年没见,你不来问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却问我怎么不去死?你如此问法,你的居心又难道是善良的了?”
雷清鸿愤愤地道:“因你刺死了谢宝光,以致后来生出许多变故,谢家的六名弟子为此惨死,闵家被大火烧毁,若惜的父母和兄弟一一惨死。都是因你而起,你难道还不死有余辜吗?”
蒋珍珠长笑一声,声音凄凉而冷漠,没半点感情,笑得一阵。说道:“谢家的六名弟子是你杀死的,闵家大院是谢无羡放火烧的,若惜姐的父母和兄弟是给谢无羡的兄弟打死的,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怎么都要算到我的头上?雷清鸿,你也太不讲理了。”
雷清鸿道:“若不是你杀了谢宝光,埋下祸因,谢家的人就不会找我麻烦,你才是真正的祸害。”
蒋珍珠道:“哎!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可你知不知道,谢无羡已经知道你的剑法和他家的剑法极其神似,纵是我不杀谢宝光,他们又会放过你吗?他们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将你擒去,迫使你将剑法说出来。雷大哥,你自己命途艰险,刚才你也亲口承认你是不祥之人,那些人都是被你连累的,你怎能怪得到我?”
雷清鸿道:“不必作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你下来,新仇旧恨,我跟你一次算清楚。”
蒋珍珠道:“你要跟我算账?我们之间有必要算得那样清楚吗?哎!”
雷清鸿道:“一定要算!”
蒋珍珠道:“我最怕算账了,小时候,我家的账目就是由我来算,我老是给别人多算,我自己的那一份却微乎其微。”
只听屋外中庭里扑簌扑簌地响了一阵,雷清鸿和吴振声同时抢出。只见庭院中间多了一人,那人全身白衣胜雪,年纪瞧来约三十来岁,容颜清丽,眼角微微上翘,眉梢之间隐隐含有一股愁怨,美中不足的是左脸上有一块指头大小的黑疤,令她减色不少,正是蒋珍珠。
雷清鸿陡然见到这个祸害自己连遭厄难的人,忍不住脸露惊讶之色。近十年来,她的容颜倒是没太大的变化,比之当年,脱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圆熟。当年她不会武功,连谢宝光这等三四流角色都应付不了,但此时她的功夫显然已有相当的造诣,竟能使说话的声音忽东忽西,转变方位。
雷清鸿料想她已今非昔比,到底能不能战胜她,心下也没太大的把握。
蒋珍珠的脸上却没丝毫诧异,似乎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吴振声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蒋珍珠道:“你前脚刚到这里,我后脚就跟来了。你不知道吗?哈哈哈哈哈,你外号叫包打听,追踪敌人行迹,偷听旁人的消息,向来是你的专长,我不过是学学你,只是比你高明一点罢了。”蒋珍珠这一次笑得十分得意、舒畅。
吴振声背后一凉,暗怪自己太过大意。又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蒋珍珠缓缓说道:“跟你说了也无妨。在都江堰,我本来可以杀了谢无羡夫妇,是你救了他们。”
吴振声越听越奇。道:“我救了他们?”
蒋珍珠道:“你鬼鬼祟祟地溜到树丛边上,谢无羡夫妇没发现你,你以为我也没发现你吗?我不愿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故意打输,放出迷魂砂,再向远处逃窜。其实我哪是逃窜,我不过是将声音传到远处,好叫你们错以为我是逃到远处去了,我躲在树上,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吴振声心中惊惧更甚,背后冷汗涔涔而落。心想:“此人行事当真毫无章法可言,想一出便是一出。幸好她当时只是想看看我耍什么花招,没想到要杀我……。”道:“你是从那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蒋珍珠的神情十分得意,却叹了口气。幽幽然说道:“你说我跟踪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八年前,自从你来找雷清鸿的那时候起,你的一举一动,又哪逃过了我的眼睛?”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在雷清鸿和吴振声耳中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吴振声大喝道:“你……你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蒋珍珠却不争辩,淡定地微笑着,又淡定地看着雷清鸿和吴振声。她越是淡定,越是不争辩,吴振声和雷清鸿便越相信,也就越加的恐惧。
吴振声回想着,这八年来,自己好几次受人之托,去打探消息,有一次在山西,偷听五形拳大师顾人英的私事,曾经有七八个夜晚匍匐在顾人英卧室外的屋檐上。隐隐约约地觉得背后生风,像是被人跟踪似的。但无论怎样设计,要想揪出那跟踪自己的人来,却都无所收获,没半点发现。难道真是她在暗中偷窥?
雷清鸿则想,自己傍晚时候,会去亡妻闵若惜的坟前吹奏箫曲《天涯远》,箫曲与心意互通,有好多次,就在曲自心生,心随曲走的时候,隐约感到有个声音在暗中叹息。只是当时心境与曲中所发的天籁之音完全融合,竟自未曾加以留意,如今细细想来,难道当自己吹奏曲子的时候,蒋珍珠便在旁窥伺吗?
两人同时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单是想到这八年来,有一双眼睛时时在暗中盯着自己,两人就忍不住寒毛倒立,浑身不由自主的要起鸡皮疙瘩。再一想她在暗,自己在明,她如要取自己性命,岂不是举手之劳,不费半点吹灰之力?
可是天下又哪有这样的事?蒋珍珠这八年中,要是当真一直在暗中窥视自己,岂不是太也无聊?如果她不是无聊到了极点,那就是太过变态,再不就是有重大的图谋。可是这八年来,自己没丢失过任何东西,没发觉有任何的异常,她倘若有重大图谋,何以又不露半点迹象?自己焉能得保周全?
雷清鸿和吴振声惊恐万端,又疑惑重重。见她表情平静,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似是没觉得这事有多么的不可思议。实在猜想不出,她这么做,到底有何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