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旧时恩怨（2）

吴振声咦的一声。道：“奇怪，你当年见到的黄雾和闻到的香味，怎么与我在都江堰遇到的女子所使的浅黄药末一样呢？”

雷清鸿好不容易将这段惊心动魄的恶斗说完，胸膛起伏，激动之情兀自难以平息，缓了口气，过了好一阵子，脸上才渐渐平复。他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喉咙。说道：“不错，你在都江堰见识到的和当年把我迷晕的是同一种药物，叫作迷魂砂。这是一种毒物，能使中毒之人昏睡七天七夜。中毒之人在这七天七夜当中，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毒粉会慢慢地转进脏腑，混进血液，就算能够救醒，醒来后血液里也沾上了这种毒物，要花上十年以上的工夫方能根除。吴兄弟，你没中毒吧。”

吴振声听了这话，背后一凉。道：“原来那东西叫迷魂砂，没有，我要是中了毒，此刻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暗自庆幸，自己当时一发觉那药末气味有异，立即闭住了呼吸。而只闻到一点，也并没有昏晕过去，那就没有中毒。虽是虚惊一场，所受惊吓却也不小，他暗暗叹了口气。又道：“雷大哥，你怎知那东西叫迷魂砂？”

雷清鸿道：“我当时抱着大蛇尾巴，闻到香味后就晕了过去，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却是到了大巴山中的一户人家家里。”

雷清鸿说到这儿，看着吴振声。说道：“想来你已经猜到，当大蛇要去咬那少女时，那少女撒出迷魂砂，迷晕了大蛇，也迷晕了我。是她救了我，她和她父亲也在追杀那条大蛇，我昏迷之后，他们不忍将我弃置荒山，她的父亲将我背去了家里。又给我服了解药，所以我只睡了一天，就醒转了。我身上多处受伤，也都给我包扎好了。”

吴振声道：“那么，当年用迷魂砂迷晕你的那个少女，便是我在都江堰遇到的女子吗？”

雷清鸿道：“非也，她们是两个人，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在我心中，她们一个来自天国，温柔仁善。一个却来自地狱，阴狠歹毒。救我的那一个，来自天国，你在都江堰遇到的那一个，却是来自地狱。”

吴振声咋舌不下，满脸好奇。道：“你说得好难懂。难道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吗？”

雷清鸿淡淡地道：“也可以这样说。当初救了我的那户人家姓闵，世代以采炼药物为业。那少女名叫闵若惜，家中有老父老母和一个兄弟。”

吴振声失声叫道：“闵若惜，那……那不是嫂夫人吗？原来……原来你和嫂夫人是这样相识的。”

雷清鸿脸色转和，嘴角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眼神里也充满了温馨之意。道：“那时我身受重伤，多亏有若惜照料，才快速好转过来。我年少时肩负重任，为了找到散失的剑招，颠沛流离，有时两个热包子便解决了一顿，有时候借宿古庙，有时候缠着别人和我比剑，被人骂作疯子。为了找到剑谱，所受的冤苦着实不小。我又急燥好进，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剑谱，从来没一天停息下来过，从来没一天停下来想想，我除了寻找剑谱之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还有什么比寻找剑谱更有意义的事？”

吴振声叹了口气。道：“有时候为了达成某个心愿，便以为此事十分重要，而完全专注其内，便会觉得别的事全无意义。”

雷清鸿道：“不错！那些时光中，除了寻找剑谱外，其他事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直到我动不了，不得不安静下来了，才有空来回想往事。当我在回想往事的时候，若惜便在我身旁安静地听着。我寻找剑谱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故事，我零零散散地讲，每天只讲一小段。我把找到剑谱当成使命一样来看待，寻找剑谱成了我生活的全部。而一切由此作出的种种举措，我都觉得正正当当，十分合理，但在若惜听来，却惊讶莫名，每一件事都仿佛不可理解，充满了异趣。最开始，她会惊诧地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诧异之情。但她后来渐渐明白了，对我的所作所为也就不觉如何奇怪。而我在将多年来走南闯北，所经历的种种心酸、曲折与她倾述之后，心情一天比一天好。那段时光，是我这一生当中最美好的日子。”

雷清鸿神情悠然，过得一阵。说道：“吴兄弟，我现在很相信这样一句话：上天要给人一些好处，总会让他先受些罪。”

吴振声嗯了一声。道：“世间的事本就祸福相依，有一灾就有一福，有一难就有一顺。”心道：“我负责帮别人打探消息，这一生可谓平平顺顺，没遇到过什么太大的风险，却不如他的故事这样精彩刺激了。”问道：“雷大哥，那么我在都江堰遇到的女子却又是谁？”

雷清鸿道：“那人……她的名字叫作蒋珍珠，也是采药炼药为业。若惜跟我说过，闵家有一副十分神秘的祖传秘方，按照那方子采集药物，放进酒炉里，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淬炼，可提炼出一种酒，这种酒对人体大有好处，常人饮之，可驻颜增寿，活到一百多岁，仍旧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要是学武之人喝到，等于是平添了几十年的功力，甚至有长生不死之功。而她家炼制的药物，也比蒋珍珠家的功效好。两家人本来是邻居，但蒋家生意凋敝， 就搬到别处去了。自然，闵家有祖传秘方之事，蒋珍珠也是知道的。她曾多次扮作黑衣盗贼的模样，潜进闵家，想偷取闵家的秘方。但都无功而返，有几次还被现行抓到。闵家也都没有计较，数说一番将其劝返。那迷魂砂的配方本是闵家所有，蒋珍珠来偷了几次，闹得灰头土脸。为了让她不再起偷盗之念，若惜暗中将这配方送给了她。”

吴振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蒋珍珠的迷魂砂是从闵家得来的。可是蒋珍珠只是偷盗过闵家的药方，为什么又会是魔鬼了？”

雷清鸿道：“我仍是放不下剑谱的事，伤势渐渐好转之后，要去找剑谱。我对若惜说，再去川中找找看，若是不去找，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事。不管找不找得到，两个月后，我就回来娶她。我知道那时候，若惜的心中有了我，我的心中也只有她一个。若惜的眼神里有点淡淡的忧愁，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担心，可她虽在担心，却不但不来阻止，反而鼓励我。我一生亏欠她的实在太多，所以亏欠她太多，是我没能理解到她待我的深情。我……我每每想到这些，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雷慕枫神思飘忽，对雷清鸿的这些说话，倒有一大半听不懂。心中只想：“爹为什么想一头撞死。”

吴振声道：“雷大哥，嫂子离世已将近十年。”

雷清鸿道：“不是十年，是九年零五个月十八天。”

吴振声讶异道：“你记得这么清楚？一天都不多不少吗？”

雷清鸿道：“我只有去记住这些，才能觉得她没有离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