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旧时恩怨（3）

吴振声怔怔地看着雷清鸿，像看个怪物似的。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何以雷清鸿正当壮年，鬓角却多了不少白发，看上去也比实际年纪老上几岁。原来……竟是思念他的亡妻所致。他吹奏的箫曲《天涯远》，起调激越，铿锵有力，那是象征他少年时青春激昂，他奔走四方，虽多遭坎坷，却矢志不渝，透出来的曲意也热烈奔放，始终有一股积昂向上的不屈之气。随后，高亢之中多了一丝柔和的韵律，那清柔的韵律便是指代他遇到了闵若惜。身受重伤之际，得到闵若惜的照料和陪伴，由此而心生感激，由感激而爱慕。心头有了爱悦之人，铁汉也开始会患得患失，血气方刚也变得优柔寡断。而后，箫声中柔和的调子忽然不见，那便是闵若惜亡故，曲调由此而转为低沉，一落千丈，仿佛低到了最深的深渊，若有若无。自是爱悦之人去世，他受此重击，意志消沉，生不如死。渐渐地箫声中出现了嘈杂的调子，那是他儿子雷慕枫渐渐长大，会哭会闹，低沉的曲调中多了一声宏旺之气，他的生命中多了另一种声音，箫声至此而止。

吴振声回想着雷清鸿的生平，揣摩着他的心意。许多不明白的事，竟经此一猜而全都清楚了。

雷清鸿的脸色却平静如常，没半点异样，过了半晌。吴振声道：“这九年多来，你便是这样过来的。我只知你隔上几天，便会去嫂夫人的坟前吹奏洞箫，以寄托对她的想念之情，想不到你的深情，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可是雷大哥，兄弟还是要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多加保重。”

雷清鸿道：“兄弟，你可不懂了。我欠若惜太多，若不这样做，如何对得住若惜待我的一片真情？”

吴振声见劝说不了，只好不提这事。道：“你怎么就亏欠嫂夫人了？”

雷清鸿又喝了一口茶。道：“哎！我当初就不应该去找剑谱的，我应该留在她的身边，那不知有多好。我离开了大巴山，去往川西。走了两天，却在路上听到了蒋珍珠的呼叫，我不知呼救的人是她，但一听到那呼救声有点惶急，同时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大笑，便知事有蹊跷。循声赶去，见到一个猥琐少年，将蒋珍珠绑在树上，想要侵犯她。见此情状，自不能袖手不管。你说是吗？”

吴振声道：“当然的！对作恶之举保持沉默，其罪过比作恶之人只多不少。”

雷清鸿道：“况且我那时不知蒋珍珠到底有多毒恶，我要是早知道她心肠歹毒，绝不会去救她。”

吴振声道：“你错了，雷大哥，你就算知道她心肠歹恶，可以你的为人，还是不会袖手不管的。”

雷清鸿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心中自问：“假如我早知蒋珍珠的为人，当她遇害之时，我还会去救吗？”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一现而过，并没有去深究。雷清鸿又道：“我大喝一声，窜了出去。那少年见到我，满面怒容，提剑就向我刺来。看着他的剑招，我不由得惊异起来，因为他的剑招与我的剑招十分的相似。我寻找多年，与人比试不下千场，从没遇到过与我所学相似的剑法。见那少年的剑招与我所学相似，我心中突然感到莫名的激动，同时又十分喜慰。”

“难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雷家散失的剑招，我苦寻数年无果，难道是我功德圆满，上天不忍再让我再颠沛流离，要我找到了吗？我自小立下的宏愿，真要我一朝得偿了吗？我心中虽十分欣喜，但又怕这只是一时的幻想。不看个究竟，是不会放心的，我故意激怒那少年，引那少年将全部剑招使出，可与他斗来斗去，他就只会六招。我看了好几遍后，确认他的剑招与我家的剑法是同一路的。我将他点倒在地，要好好的审问，以便探听出更多的消息。我自然不会将蒋珍珠知道这事，便去解开蒋珍珠身上的绳索，要让她自己逃走。蒋珍珠的绑缚一解开，却从我手中抢过长剑，一剑刺进了那少年的咽喉。”

听到此处，吴振声和屋外的雷慕枫都不禁惊叫出口。两人显是为蒋珍珠的狠辣感到惊讶不已，雷慕枫忙掩住嘴巴，幸好那两人说得入巷，都没来注意到他。

只听雷清鸿缓缓说道：“也是我疏忽大意，没料到那女子竟如此心狠。那少年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与我剑术相仿的人，我还打算从他口中探出更多讯息。没想到竟被她一剑刺死，我不禁有些愤怒。喝问她，为什么要杀死那少年？若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子的份上，破坏我的大计，我定然饶不了她，她愤愤地说出事情的原委。”

“原来蒋珍珠得到迷魂砂的配方后，依照方子去山中采药。却遇到了那个猥琐少年，那少年来找她问路，和她搭讪了几句话，得知她是孤身一人上山后，便起了歹意，趁她不防备，打倒了她，将她绑起来，意图侵犯。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满脸屈辱，流了不少泪。一个女子受此折辱，诚然她是伤心的。可她杀了那少年，终究坏了我的大事，我这么多年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与我剑法相似之人，心中的许多疑团眼看便可得到解答，她却杀死了他，浇灭了我这唯一的希望，那比在我身上刺上几剑还更痛苦。”

雷清鸿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一份痛苦的神色，费尽千辛万苦的寻找，才终于看到一丝希望。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询问，这点儿希望就被扑灭了。

雷清鸿顿了顿。说道：“她对我说，幸好遇到了我，她不致遭受玷污。她见我脸色不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怒气。她却有另一番解释，说已免受了那少年的玷污，本来不必杀了那少年，可如果让那少年继续活着，对她今后大为不利。那少年今后肯定会到处宣说此事，毁坏她的名节，她只要一想到曾经栽在这样一个猥琐少年手里，便会感到十分的羞辱，这辈子都不会快活。只有亲手杀了那少年，用他的血才能洗白自己的屈辱，今后心中干净，就不会抬不起头，才活得有尊严。”

吴振声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想着蒋珍珠的那通言论，当真匪夷所思，不可理解。道：“她杀了那少年，就断了你寻找剑谱的线索了，哎！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