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旧时恩怨（4）
雷清鸿叹了口气。道：“听她说是为了活得有尊严，我虽然恼怒她出手毒辣，却也不好发作。她对我说，我救了她，会好好报答我。希望我不要这样仇视她，更不要轻贱她、瞧不起她。我却在回想那少年的剑招，趁没完全忘记之前，想将他的剑招全部记下。她见我不回答，却将剑横在脖子上，要抹脖子自杀。我惊醒过来，问她为什么要自杀？她说你不必这样仇视我，她这人就是这样，爱要其生，恨要其死，谁惹到她，她就要杀了那人心里才痛快，谁对她好，她就喜欢那人。与其活着受人嘲讽，给人瞧不起，还不如一死干净。我问她，谁瞧不起她了？她说我心里肯定在低贱她，瞧不起她。我说我绝没有轻贱她的心思，趁她不备，将剑夺了回来。”
“她哭嚷着，说就算这次死不成，终究还是会杀死自己，绝不会苟活于世。我说，你这是何苦呢？她一边哭一边说，因为我在心里鄙视她，她就算活着，心里也永远有个疙瘩，始终抹不去这层阴影，与其这样受罪，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等我眼睛看不到时，她再自杀。我听她死志甚是坚决，似乎她所以要寻死，又是因为我心里面鄙视她。我看着横躺地下的少年，心想虽不是我亲手杀的，却也是给我害死的，我心中本有愧疚。我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岂能再害死她？倘若她因我而死，只有增加我心中的愧疚。见她不肯相信，我便发下了一个毒誓，表明绝无轻贱她的心思。她才收泪不哭，转愁为喜。说我是唯一一个肯为她立下毒誓的人，一生都会好好的回报我。我说什么回报是不必的，叫她不必太过看重，说完就夺回长剑。她又哭了起来，我倘若心肠硬一些，不管她是死是活，是伤心还是高兴，当即甩头便走，那也不至于惹上川中谢家了。”
“见她只是不停地哭，我于心不忍。虽然于心不忍，但想到她的狠毒，对她仍是不假辞色，只问她哭什么？她说我不要她的回报，是不是嫌她不好看。其实她长得十分漂亮，只是在那漂亮的外表之下，藏有一颗蛇蝎般的心肠。我叫她这种无聊的话，今后再也别提，对她对我都没好处。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问我是她长得漂亮，还是若惜更漂亮？我听她越来越夹缠不清，不想再说下去。对她道了句保重，便要离去。她问我要去哪儿？我不便回答，也没再回答，转身便走。哎！我若得早走片刻，也不致惹上谢家了。”
吴振声看着雷清鸿的脸，要向他证实一个疑问，问道：“你说的谢家，便是川中武林世家谢氏家族吗？”
雷清鸿道：“除了他家，更还有谁？”
吴振声哦的一下，证实了自己猜得果然不错。道：“川中谢家人多势众不说，且又十分无赖，确实很难缠。你为什么事惹上谢家了？”
雷清鸿道：“我刚要迈步离去，听到有人走过来，有两个人说到就到，一前一后的将我们围住了。那两个人是对夫妻，男的又高又瘦，像根竹竿，女的却又矮又胖，双眼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穿一身红装，使七星软剑。”
雷清鸿说到这儿，拿眼光看向吴振声，吴振声豁然一惊。道：“你……你……你……你说的这两人是我在都江堰遇到的其中两个了。原来很多年前，你们就碰到过。”
雷清鸿点了点头。道：“那像竹竿似的男子叫谢无羡，他的老婆因为爱穿红装，江湖人称红娘子。那个被蒋珍珠刺死的猥琐少年便是他们的儿子，名叫谢宝光。谢无羡夫妇见儿子横死地下，又见到我剑上的鲜血还没有干。便将我当作是杀子仇人，我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红娘子凄然惨叫，抚着儿子谢宝光的尸体，嚎啕大哭，她哭了几声，向我怒目而瞪，喝问我‘为什么要杀死她的儿子？’。那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怨毒的目光，她抚摸着谢宝光的脸，不住口地说‘我的儿，你死得好惨，娘一定将仇人千刀万剐，剁为肉酱，给你报仇。’她内心有多痛苦，对我的恨意就有多深切。谢无羡嘴里荷荷怪吼，他虽然没哭，但伤心、气恼、愤怒、痛苦之情一齐汇集到了他的脸上，薄薄的脸像是受到鼓风机的吹动，鼓得像个皮球，又鼓又狠，提剑便向我砍来。”
吴振声突然又想证实一事。道：“那长得像竹竿的人原来叫作谢无羡。他儿子谢宝光的剑法与你的剑法相似，只怕他的剑法跟你的也同一路了。”
雷清鸿道：“不错。谢无羡和谢宝光有六招剑法一模一样，都是与我家祖传剑法相似的。他们既是父子骨肉，谢无羡的武功自会传给儿子谢宝光。这让我更加深信，川中谢氏得了六招五雷神剑剑法。”
雷慕枫心道：“川中谢氏得了我家的六招剑法。”
吴振声道：“谢无羡的功夫比你却又如何呢？谁高谁低？”
雷清鸿道：“谢无羡除了学会了那六招五雷神剑之外，更有许多剑招。但是他的剑术，无论怎样变化，始终是以那六招为基础，在此基础之上衍生而得。不唯是他，川中谢氏一族的剑术，都是在那六招五雷神剑的基础上衍生发展而得。剑法的名称可以改换，然而能变其形，却不能变其神，剑意始终超不出五雷神剑的范畴。只是谢氏一族所得的六招残缺不全，谢家又没出过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依照那六招残招而随意衍生变化出来的剑法，虽然也颇具威力，但与原本五雷神剑的剑境相较，嘿嘿，可又差得太远了。”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没说谁高谁低，但雷慕枫和吴振声都已推想到，谢无羡的剑术是以六招五雷神剑为基础发展而得，范围较窄，雷清鸿的剑法却是正宗嫡传的五雷神剑，剑法的招数和范畴都超过谢无羡，必是雷清鸿的功夫更高一筹。
吴振声点了点头。道：“剑术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谢氏一族得了六招剑法，不断衍生变化，虽然剑境与正宗五雷神剑相左，却也仗此剑术成为川中武林的旺族……。”
吴振声说到这儿，突然顿住。屋里屋外三人都同时想到一件事：川中谢家只得六招剑法，以此为基础不断发展，成为川中武林的旺族，雄霸一方。那要是将五雷神剑一百二十五招全部学会，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只怕是天下无敌了。
雷清鸿道：“五雷神剑招招浑然天成，前后呼应，与其说是一门剑法，不如说是一件完美无瑕的宝藏。谢氏一族断章取义，以残代全，真是可笑至极。”
雷清鸿说到‘可笑至极’，但脸上却没半分笑意。只听他缓缓说道：“五雷神剑自我曾祖父手里弄丢，他并不好武，剑谱丢失前，并没将那一百二十五招剑法全部记下来，也没有抄录副本。待这路剑法传到我爷爷手上时，只有十八招，我爷爷传到我父亲时又丢了两招。因此我也只学会了一十六招，可虽然只有一十六招，这一十六剑法却是整部剑法的精髓所在，是贯通整部剑法的骨架。”
吴振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雷清鸿道：“谢无羡见到我施展的剑法后，十分的惊诧。我确定他只会那六招剑法后，使出一招雷霆万钧，剑光急闪，在他手腕上划下了一道口子。我使这一招本可卸掉他的手腕，但我有意手下留情，是要他知难而退。谢无羡扯了扯红娘子的衣服，抱着谢宝光的尸体离开了。”
雷慕枫心想：“那谢宝光明明是蒋珍珠杀死的，谢无羡将这件仇怨算到我爹的头上，可不对了。爹为什么不加以辩驳，甘受冤枉？”
只听雷清鸿又道：“我与谢无羡父子交过手，他们所得的六招剑法，我先后看过不下三遍，生怕忘记。作别了蒋珍珠后，迫不及待地修炼那六招剑法，我独自在深山中修炼。要将那六招剑法融入到我的十六招当中，可是次序是乱的。这二十二招剑法并不是顺序排列，有两个招数中间漏了多个剑招的，因此连贯不起来。我发现了这个问题，当真十分苦恼，可是又有一股毅力涌上心头，五雷神剑是远祖铭德公所创，乃人力所造，他既想得出那些剑招，我为什么想不出？”
“在这股毅力的支配下，我决定把漏缺的剑招尽数脑补出来。我焚膏继晷地勤加修炼，脑海里一旦冒出新的创意，立即就去施展。那时候，每天都有许多奇思异想涌入心头，我如获至宝，如饱饮醇酒，全然忘我地沉醉于剑法的研创当中，纵是睡梦之时，也时常会突然惊醒，起来提剑斩劈。就这么如梦如幻的过了二十多天，终于又悟出两招法来，勉强将那二十二招拉拢，使之能一气呵成地使出。我欣喜若狂，正要去将这消息告诉若惜，然后转去川中谢家，看看谢家还有没有更多的剑法。不然就从他们衍生变化的剑法中借鉴借鉴，或许能打开思路，助我领悟出更多的剑招。我当时怀揣着这个想法，想到立刻就能见到若惜，想着我将这好消息说给若惜分享后，她必然也会代我欣喜。等我赶到闵家的时候，发生了令我一生悔之无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