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天鉴图录（下）

雷清鸿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看雷慕枫，见他歪着头思索，丝毫没有疲倦之意。道：“枫儿，你在想什么呢？”

雷慕枫道：“我在想《天鉴图录》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为什么那五位先辈会如此着迷？”

雷清鸿道：“据说，《天鉴图录》里所记载的武学，神妙无方，言前人之所未言，开后世之新篇。只要看上几页，便觉洗心养目，精神大悦，心智大开，再对照自己所学，实有无穷的妙用，非任何习武之人所能抗拒。”

雷慕枫咂舌不下，心中仍是不以为然：“我就不信，世间有这样神奇的武学秘籍。若说修炼之后，功夫大进，我倒还信。但若说能叫人痴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未免说得太玄了。”问道：“爹，后来呢？”

雷清鸿道：“五人后来不断清修，开了很多次会探讨，但相同的见解极少，而歧见极多。起先是对《天鉴图录》里武学的大意产生分歧，钻研得久了，也在不断细化，对《天鉴图录》里的同一句心法口决，甚至是同一句话中的某一个字，五人的见解都大不相同。他们又人人自负自己的领悟才是对的，别人的解释都是对原文的歪曲和误解。这样一来，人人都在鼓吹自己如何理解，如何就对，同时又在指责别人错了，更还要夸夸其谈，替别人指出是如何想错了，从哪一个细微的环节开始想歪了。被指责理解错了的人，立即加以反驳，也同样鼓吹自己如何就对，别人如何想到了歪路上去。”

“人人如此，谁也说服不了，而争辩的次数越多，愈发觉得这部《天鉴图录》博大精深，奥妙无穷。要做到完全理解，看来还得再苦下功夫。可宝典里涵盖了古往今来儒、道、佛三家的深奥哲理，又包含着奇门遁甲、星相、医理、数术等等多门学问，实在是无边无际。苦下功夫恐怕也还不够，必须苦之又苦，总之务必要殚精竭虑，至死方休。可若是死了，却也无法再殚精竭虑地思索。那也没什么，人人都以为这样一部旷世难逢的武学宝典，能得见上一见，已是莫大的福缘，毕生的幸事，纵为之而死，那也是死得其所，死得悲壮，到底胜过了空活百岁。”

雷慕枫诧异不绝，想象着那五人如何幽闭密室，苦苦钻研的场景，当真是匪夷所思。

雷清鸿道：“山中不知甲子，五人这样周而复始地争论，孜孜不倦地清修。不知岁月如流，却早已过了二十年。有一次，轮到铭德公下山采办食物，却生出一段事来。铭德公力挫西域番僧，为大唐挽回了颜面。”雷清鸿见雷慕枫脸显犹疑之色，歪着脑袋，似乎是不懂‘力挫’二字的意思。解释道：“枫儿，这‘挫’是挫败，打败的意思。挫之前多加一个‘力’字，表示胜得不容易，胜得很费力。”

雷慕枫奥的一声。道：“爹，铭德公费了大力才打败西域番僧，那西域番僧的武功很厉害了？”

雷清鸿道：“西域番僧的武功本来不怎么厉害，但那次来中原闹事的……。”

雷慕枫道：“番僧竟敢来中原闹事？”

雷清鸿叹了口气。道：“要说这事，还得从太宗皇帝李世民说起。”

雷慕枫道：“怎么又扯上李世民了？”

雷清鸿道：“枫儿，有许多事看上去不相干的，但若细细推敲下来，却又彼此牵连，因果循环。”

雷慕枫道：“爹，你说吧，我不打岔了。”

雷清鸿道：“当初李世民率领着许多贤才和将领将士，收复了中原，大败突厥人。一时之间，声威大振。吐蕃国首领松赞干布是位仁义开明的国主，为使治下百姓免受唐军铁骑的践踏，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受到唐军的进犯。主动来长安谒见唐太宗，还提出要与大唐联姻，以增进两国的友谊。”

雷慕枫道：“唐太宗答应他了吗？”

雷清鸿道：“那时大唐新建不久，经历多年战乱之后，国力疲惫，需要休养生息，实不宜再起战祸。太宗经过多方考虑后，答应了松赞干布，下令让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

雷慕枫道：“松赞干布运气真好，居然开口一求就娶了个公主回家，当首领果然很不一般。”

雷清鸿并不理会他这话中有什么意思。道：“吐蕃国中却有人反对联姻的，主张趁大唐新建不久，根基不稳，出兵来战，杀一杀大唐的锋锐，都被松赞干布阻止了。松赞干布的叔叔松赞文琪是反对联姻、力主与唐开战的人之一。他为了说服松赞干布对唐开战，决定亲自来中原打探虚实。松赞文琪得知中原武功强盛，学武之风由来已久，临行之前，特意从大雪山大雪寺里挑选了三名武功最高的藏僧，那三人是三兄弟，他们的名字叫作葛尔光、葛尔华、葛尔灿。再带上记事官和一名大臣，五人从藏边出发，经川入鄂，一路上遇到武林人物就去挑战，从船西到川东，再到湖北，葛尔三兄弟从来没遇到过对手，三人听说嵩山少林寺乃中原武学的泰斗。于是放下话来，要一路挑战，最后挑落少林寺，大大的折辱中原武林的志气。”

雷慕枫道：“那三个番僧口气还真不小。爹，铭德公这就去降服那三个番僧吗？”

“铭德公初时并不知情，但是消息很快传开了。北魏时期，达摩神僧一苇渡江，来中土传播禅宗教义，后落户河南嵩山，开创了少林一派。枫儿，达摩虽是天竺胡人，但少林派早已是中原武林的第一大派，和其他各门各派同气连枝。中原武林听到葛尔氏兄弟要挑落少林的消息，自是人人大骂番僧狂妄，不知天高地厚。更有热心之人心想，少林派乃中原群派之首，如若给人挑了，整个中原武林都将共蒙其辱，大大地抬不起头来。热心义士不约而同地都要设法阻拦葛尔氏兄弟，不让其上少林，就算自己阻拦不住，死在三人的手里，也算为中原武林出了一把力，死得其所。有许多武士抱存此念，从各方各地奔赴湖北，向三人挑战。大多数义士功夫并不太强，有的重伤身退，有的被葛尔兄弟当场打死。但义士们前赴后继，没人退缩，仍是不断去阻拦葛尔氏兄弟，不到一个月，已有三十几名热血义士丧生于恶僧之手。”

雷慕枫只听得热血上涌，对那些义士无辜送命又大感惋惜。道：“那些义士……。哎！他们三十多人也不是三个番僧的对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