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二
第一部人间
第一章海外东荒
一、桃村
中容国位于大荒东地，距京畿十分遥远。由于地处荒蛮，中容国里耕作人少，而狩猎者多。
在中容国郁郁葱葱的群山之中，有座潏山，山中许多潺潺的溪流，串串流淌，汇入山脚下流绕着一条清澈的河流，名曰扬水。在扬水弯曲的平坦处，有个村落。因为沿山坡是一大片桃树，村子就被人叫做桃村。桃村和周边村子不同，桃村的人们不在山中狩猎，他们主要靠耕种生活。却不种粮食，而是种植药材。人吃五谷杂粮，岂能不生病，药材是什么时代都不可缺的，听说在遥远的京畿有一个很大药材市场，九洲各地的任何灵丹妙药那里都找得到。桃村的药材当然不愁销路，经常是供不应求。因为桃村的药材一部分用于治病，大部分的是用来修炼的！人到七十古来稀，也只是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人方能高寿。在这荒芜的条件恶劣的东荒大地，能活到四五十就算不错了。凡人几十年区区寿命对于神仙来讲只是他修炼过程的短短一瞬。再不济的神仙修炼个千年万年也是件容易的事，据说九重天上的天帝和宇宙同存，已不知已经过了几百万年了。所以凡人治病保健是小，修炼成仙才是顶顶重要的头等大事。
用药物修炼，主要是修炼七魄。如何修炼三魂，再高明的炼药师也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修魂？还是全凭个人的天资吧。修炼七魄的药材有：修炼力量的力魄丹，修炼听力的昆仑石，目光敏锐善视洞查一切所必须的天冲晶粒，借力打力的轻功所需的山海精华，感知一切嗅觉灵敏的草木块，控制他人精神的惑心术的灵慧丸，最后还有调和六魄修炼所必须的中枢丹。这些对于一心要修炼成仙的凡人来讲，都是极难得到的灵丹妙药。
桃村的药材在这一片很有名气。就这样桃村的修炼七魄的药材也只有一种，就是用来修炼味觉嗅觉各式各样的草木块，其他六魄的药物提炼也须到九洲的其它地方。药材种植出来还得进行加工，桃村的村民制药技术经过世世代代传承提升，现在个个都有独门绝活，人人都是造诣不浅的炼药师。他们炼制的药名扬四海，而且品种多样，质量上乘，价格合理。吸引着四周远近，甚至北地和南方的客人也不远万里前来购买。
在桃村扬水的下游，有个东口镇，算是比较大的地方。东口镇每季都有一次药材展示集会，冬月的集会最为隆重。桃村药材在集会上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其他村的基本都是些陪衬。药材客人也只是来集会上采购并不直接去到崎岖难行的桃村。因此，对于桃村来讲，每季的东口集会很重要，决定着一年的生计。现在已是季秋时节，距离冬日东口集会不远了。
“小汪，你手上天门冬摘叶分级弄好吗？”一个身穿青色长袍十四五岁模样的男孩正在呵斥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这个被叫做小汪的男孩身穿一件土色的小袍子，在一众深色衣服中有些显眼。男孩眉清目秀，细细的眉毛已初显出代表男子英气卧蚕眉毛的初相。一对明亮的眼睛透着灵气。男孩其实并不姓汪，无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十二年前被桃村三老之一的杨老头从潏山东面的合虚山里捡回来的。同时还捡到一条狗。十二年过去，狗已经老死，婴儿也长成少年，那条汪汪狗的名字也被别人用在男孩身上，男孩小汪，小汪男孩。
男孩小汪正在发呆，忽地被喝声干扰，内心有些发慌却缓缓地转头。
“什么？”小汪满脸的笑。
青衣男孩本来就一肚子嫉妒不快，这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男孩做什么好像自己的师傅都喜欢：什么炼药的火候控制这样特别难掌握的事情，小汪上手一学就得心应手，你们要多看看多学学，炼药不光要动手更要动脑子。什么小汪做事就是仔细，还会合理安排，事情多了也不会出错。师傅就是偏心！炼药的结果不都一样嘛，也没见这臭小子炼出金丹来！男孩再看到小汪对自己缓缓地表情似对自己有些蔑视的神态，更加恼火。提高了声调大声道：
“什么，什么！师兄问话就这样敷衍？你在干嘛？不在干嘛就在偷懒吧！天天就知道讨师傅欢心，对我们年长的一点不尊重，没有教养的野种！”
对于大男孩的挑衅，小汪顿时火冒三丈，他是最恨别人叫他野种。脸上没了笑，恨恨地回道：“梁朋，我一直在干活，你难道没看见，还要问！”
“你敢直呼我名！”梁朋叫道。
“是师傅平日常说，别弄那让人讨厌的繁冗缛节，最是虚假。若是一定要别人叫师兄却没有师兄样子，还是别叫别人叫得好。”
“你……”梁朋气得有些发证，想着去用武力收拾自己的师弟。
桃村一共有三老：杨老、柳老和榆老。三老各自都收徒传艺。杨老名叫杨齐犁，是三老中最老的一个。算上梁朋、小汪，杨老一共有七个徒弟。小汪最小，是七师弟。也就是说，到了小汪这杨老就不再收徒了。徒弟们跟着师傅学习炼药制药。所炼制的药有治病的药，修炼的药，还有一些非常隐秘的的药，就是各种毒药。毒药不是害人而是为了防身。不是所有毒药要人性命，迷幻散，迷香等让人躺倒的迷药这在也被分类称为毒药。制毒、用毒解毒，是桃村的师傅们让徒弟修炼的主要内容，是将来徒弟们行走江湖的防身之技，而炼药卖药则是糊口之技。平日每天，环绕桃村扬水上被一层薄薄的迷雾所笼罩，那是桃村有意设施的。药品交易的场所也在外面的东口，所以外人几乎很少找到桃村。桃村就像一处世外桃源，不被外界打扰，也从而避免了外界的凶险。桃村地处荒蛮，四周野兽妖魔出没频繁，村子的住户没有几户，主要也就是杨、柳、榆三家的家人亲戚，三家三位当家的三老所招收的徒弟们反倒是桃村人数最多的一类。
“小六小七你们别嚷了，都过来！”杨齐犁刚从前院到后院，就看见两个最小的徒儿互相剑拔弩张。看着两个男孩在面前垂手立好，心里泛出一丝甜蜜的满意，但脸上挂着严肃，说道：“男子立身于世，最重要的修养是稳重，遇事不急。你们虽还小，但也要逐步学习，整天大呼小叫的如何成材。小六，你为兄怎么嗓门比弟弟还大，你要知道若是在外面这样叫唤会招来妖怪的！”
“师傅……”梁朋一脸的委屈。
“好了，后天去东口镇，本来打算带上你，你还是留在家吧。”
“师傅，后天我想去东口镇。”小汪上前几步拽住师傅的衣角，满脸是笑。心道，我才不要和梁朋留在桃村呆在一起呢，师傅不在，他又不知使什么坏点子欺负我。
“你不能去！”杨齐犁很坚决地说。
“为什么呀，师傅，我从来没去过东口镇。不，我从来没出去过呀，没出过桃村。师傅，以前说我小，说等十二三岁再说，我已经快十三了。不是说要学习要磨练吗，不出去怎么磨练呀？师傅？”小汪死缠烂打。
“不行，小七，现在你还太小，留下和二师兄，六师兄一起好好看家”师傅丝毫不让。“近来不太太平，外面危险，水里的水妖最喜欢你这么大的男孩了。”说着像长者爱抚小辈，抬手抚摸小汪的头顶顶心。果不其然，和以前一样，手掌即将触及男孩的天灵盖时，一股奇异的力量直逼掌心，使得手臂一麻，急忙缩回手。对于小汪身上的奇特现象杨老一直瞒着旁人，平时也时常叮嘱小汪束冠带巾，而且若不是刻意直击天灵盖最中心，也不会这样的反应。小汪身上有任何特异，杨老都不会奇怪，因为小汪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但无论小汪如何神奇，杨老也不会让他涉险的，保护小汪是杨老人生最重要的事。
小汪不是十二年前杨齐犁从东边的合虚山捡回来的？事实不完全如此，从合虚山回来的不假，但不是捡回来的，是别人托付给他的。就是说这男孩子是旁人托付杨齐犁来抚养，是不是也让他培养杨齐犁自己也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小心谨慎，除了饮食调配把孩子养得健健康康，炼药制毒技术男孩也学得炉火纯青，其他诸如修炼运功他一点也没敢让男孩学习。如何自身修炼他对他的其他徒弟也一样不教，徒弟们都只认为他们的师傅只是一位炼药制药的高级药剂师。当然不能教，平日里制作各样的修炼丹，自己又知道如何修炼长命百岁，那修炼丹又如何外销呢。就像让饿狼去牧羊，羊如何能安心吃草！人的欲望的可怕的。杨老把自己修行瞒得很深，但对这个男孩另当别论，男孩天赋异禀，奇特资质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对于修炼来讲凭老杨几十年的修为和经验也看不出这种资质是好还是不好。最重要的是托付男孩的人，对于老杨来讲是太重要了！
桃翁！托付小汪的人叫桃翁。无人知道桃翁的真实姓名，也无人知道桃翁究竟有多大岁数，桃村就是桃翁建的，潏山脚的桃林也是桃翁种的。杨齐犁生在桃村，从小就听见看过长辈谈及桃翁，神情庄重又虔诚。桃翁一定是个神仙！小小年纪的他在心里就确立了这样的概念。
十二年前，他为了寻找东樘木，一直向东行走。东樘木是炼制草木块灵力最高的树木，只存在于极东的陆地边缘。极东大荒之地，人迹罕至，森林树木也变得稀疏起来。那里的黎明特别早，那里是日月所出的地方！
他一直行到了合虚山，终于找到了东樘木，也遇见了桃翁。那天的情景杨齐犁至今依然清晰。当他爬上合虚山半山腰，一方空旷平台出现眼前，平台的四周长满了东樘树，他兴奋直蹦。可才蹦了两下，蹦第三下时一位须发皆白的长髯老翁从天而降，停在眼前的半空。老翁衣袂飘飘，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脚下是浅色的彩云。足踏彩云，那就应是一位神仙了，不是妖怪就无需担心，神仙是不会无故杀生的。杨齐犁略一定心，急忙低头，整衣肃容，以躬到底：“小民一介凡人，来仙山采药为治病救人，不想惊扰到神仙，真是罪过罪过。”
“你是桃村的杨齐犁吧。”神仙打断他的话，杨齐犁惊得嘴合不上。
“我是桃翁。”
桃翁，桃翁！桃翁还活着，桃翁真是神仙！神仙不会死当然活着！杨齐犁一时惊兴奋得手足无措，比先前看到东樘树时还兴奋。
“师祖，不，祖宗，我们想死您老人家了！您老人家也不回去看看，不，你老人家一定很忙，孙儿给您报告桃村的事吧，”杨齐犁也不知道自称孙子合不合适，桃翁不知道年长了多少岁，孙子，玄孙，玄玄孙，玄玄玄孙，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神仙长生不老应该没有年龄的。杨齐犁有些语无伦次。
“齐犁，不必客套。我本天界一介散仙。先前在潏山种了一片桃林，引了三位凡人来此筑庄居住，也是为了以后在凡界有个落脚点，万一有什么事情和凡界相关呢。不要以为天上的山水好看，真正好的的山水在你们凡界。天界是不能干预凡间的事的，因此我不能去桃村。今天的事情你一定不要给任何人讲！包括神仙妖怪。可以说我筑桃村也是为了今天。齐犁，你上前来。”桃翁说着，把怀里的东西递过来。那是一个锦被包裹着婴儿，红扑扑小脸，眼睛大大发亮。
“这个婴儿魂魄对于天下非常重要，现在已有了凡人的肉体，也需凡间的五谷杂粮了。你把他养大，记着一定要照看好，不能有什么危险，一旦有什么危险要舍命护着！凡间的事，我们不能干预，一切全靠自己，要小心。好，我走了。”说完便腾云而起。
杨齐犁紧紧抱着婴儿，着急地仰着头望着空中的桃翁，叫着：“祖宗，祖宗！”他实在不愿桃翁即刻就走，可也毫无办法。
“祖宗，桃祖宗，您是何方神仙！”
“你猜，哈哈哈……”随着笑声，桃翁的彩云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桃村村中心是座土台，土台上前面是平地，后面建着一座有八根松木圆柱和四面雕刻窗棂的大房屋。这是桃村村民聚集一起研究讨论重大事情的地方。如今，议事厅房屋四门大开，厅堂里杨齐犁居中而坐，左右两侧坐着桃村的另外二老，柳修林和榆思禁。房前的平地上站着三队人，每队大约十来个人，中间的队伍人数较少，只有七个，这是桃村当家杨老的徒弟们。年轻徒弟们几乎全是穿着青袍，旁边两队里面各有一位穿着翠绿色衣衫的格外醒目，那是两位姑娘。中间的队伍里没有翠绿色，也就是没有姑娘，但也有一个与青袍不同的穿着，就是小汪，他还是穿着那件土黄色的小袍子站在队伍最后。
桃村的村民只有三姓，都是杨、柳和榆三老的后代。三姓当家的一般不招女弟子，之所以招收一两个，是为了本家的男子物色媳妇，让三姓在桃村延续下去。本家女子则到出嫁年龄就嫁人离开桃村，当然可以嫁与心仪的男学徒的，一旦成婚两人必须立刻离开，这是桃村留下来的老规矩，不能让桃村的村民出现三姓之外的杂姓。而男弟子们年纪到了三十岁感觉自己学艺有成，在江湖足以立足，也可随心愿向师傅上禀业满离开。到了四十岁，则不得不离开。杨姓一枝到了杨齐犁这一辈一直没有男丁出生，荒蛮之地没有繁华的中原男人纳妾风俗，穷乡僻壤也是没有条件呀，而且杨老夫妻感情又深厚，因此大家都为老杨家的香火担忧，直到杨老把小汪抱回来，大家都认为老杨捡了个儿子，也为杨老高兴。
“杨兄。情况真的这么严重？”柳修林忧心忡忡地问。
“还是小心为妙。上午，我的二徒弟和四徒弟在桃林不远处遇见蛇精，若不是恰巧身上带着凤仙花，还真不好说。老二你上来给两位师叔说说情况。”
“是，师傅！”下面中间队伍中出来一位接近三十的青袍男人，他是杨老的二徒弟朱业。朱业踏步上前，躬身抱拳道：“二位师叔好。情况是这样：今天我和四师弟和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刚出桃林就在南山脚的那片天门冬丛里钻出了一个大青蛇来，那蛇一看到我们，便立起来一弓一弓冲过来了。我和四师弟都大吃一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蛇！我俩便用手中的药锄去打那蛇。那蛇突然就长出手来，手里拿着条绿藤，一下就把我们的药锄卷飞了，我们想跑也跑不了。那蛇的信子被四师弟的药筐挡住，万幸药筐里有先前才摘的湿凤仙花，那蛇头一昂，就在面前转了几圈，就跑了。回来禀明师傅，才知道那不是蛇是个蛇精。以前妖怪只见过狼怪，也是很少的，从来没有见过蛇精呀！”
“好了，事情讲完即可，其他不必多言，你二人下去吧。”杨齐犁吩咐完徒弟转向柳榆二老。“桃村以前确实很少出现妖怪，这次竟然出现蛇精，说明桃村现在正面临危险，而且危险越来越大了。这几天我一直留意四周，河对岸经常有狗吠，那不是狗，是犬妖。而且扬水里水妖以前只多有几个鳝鱼精，昨天我发现了大量的鲅鱼精。这鲅鱼精平日活动在东海，现在竟然到了这里了。我们桃村对付妖怪基本靠用毒，但水妖最不怕毒，还好它们上岸的几率很小。但今天朱业他们又看到的蛇精。对付犬妖狼妖可以用毒，蛇妖用雄黄也有效，但和蛇精一起的往往是有蜘蛛精，那蜘蛛精不但不怕毒，甚至喜毒，我们对付蜘蛛精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所以，紧急请二位师弟一同商讨对策。”
“大师兄如何办，小弟一定照办！”老三榆老平日对自己的大师兄是很崇拜，认为自己的见解比不了大师兄的，所以他一般对大师兄唯命是从。
“桃村几百年都太平无事，如今桃村有难，祖宗桃翁不会不管他的儿孙的。”危急时刻，柳老想到几乎每天都在祭拜的桃翁。
“桃祖宗是神仙，神仙是不会干预凡间的。”杨齐犁冷冷地道。
“也可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呢？”
“修士？凡人不升仙能活几百年？桃翁若还在那肯定是神仙，还一定是大仙。大仙不会管我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