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三
二、昂水遇难
清晨，雾霭笼罩着桃村，扬水对岸的树木暗影重重。扬水上面浮着一层白雾，远处瞳瞳日光透过薄雾照在水面，微风吹过，波光粼粼，偶尔一只水鸭掠过水面。
桃村码头挤满了人。大家有条不紊排着队，悄无声息，偶尔发出几声咳嗽声也是强忍着。这是桃村当家人杨老的指令，一路上尽量做到绝对安静。桃村的药材运输一直是靠船，从来没有走过陆路，茂密丛林的陆地基本上也没什么路。桃村发展至今共有一只大船，三只小船。大船最多载三十人，小船十人。桃村村民和学徒们一起六十多人，船是很难装得下的。不过，还有六个竹筏呢。大船载着女人和儿童，大船上的年轻人都是划桨手。杨齐犁坐在大船上，他两个师弟坚决让他在大船，他本有此意，就没有推辞。小汪当然也在大船上，杨老呆在大船的目的就是让他的小汪处在最安全的位置。可以说，他这次全村搬家也是因为小汪。
船队出发了，最前面的是只小船，小船上都是学徒，学徒们腰里别着短刃手里拿着长长的一头削尖了的竹竿，除了划桨手，个个睁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水面，巡视着四周。他们是在前面开路。接着便是大船，大船后面带着一串竹筏。六个竹筏，用藤绳串在一起，最前的竹筏拴在大船的船尾。筏子上支着架子，架子上堆满了药材货物，筏子前后两端各站着一个年轻力壮的学徒，手里也拿着长长的削尖竹竿。柳老和榆老分别在两只小船上，柳老在大船旁边护卫着，榆老则在队伍最后压阵。
桃村三老的草木快修炼的造诣都很深，他们感觉着四周的气味，仔细察觉异象。还好，一切正常，特别是宽阔的扬水中没有水妖身上特有的鱼腥味。第一天的行程平安度过。
扬水和东荒的大多数河流一样，水深河宽，流速缓慢。它蜿蜒向前，一直汇入昂水，东口镇就在昂水交汇处的上游。桃村的船队经过两天的航行终于快到昂水了。
“前面就是昂水，昂水经常有来往船只，看来我们可以安全抵达东口镇。”杨齐犁坐在船舷边的绣墩上，对着站在一侧并行小船船头的柳修林道。
柳老道：“这两天赶路赶得急，徒儿们都累坏了。要不让大家休息一下？”
杨老略思片刻，抬头看看日头，同意了：“好，到了昂水我们就停一下，安排人做些热饭，这两天大家一口热的都没吃上。”
船队停了下来，在杨老的指挥下，三只小船和六只竹筏围成一圈，把大船围在当中。在大船的船尾甲板，腾出一方空场，桃村的女眷和女弟子们用铁板隔开甲板，支起了炉灶，架起了大锅。对于每天炼制药材的女炼药师兼任一次煮饭厨师的工作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很快，大铁锅里飘出肉香，一锅萝卜炖麂肉就快好了。
正当大伙儿被一锅肉吸引，满心欢喜咽着口水等着要大快朵颐的时候，杨老突然嗅到一股鱼腥，在香味中格外明显，而且越来越浓烈！“大家安静！快，把火灭了，把锅盖好，不要冒气！”老杨急剧挥手。等大家安静下来，已经上了大船的老柳和老榆也闻到了异味。一时间人们紧张地握紧手中武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杨齐犁慢慢把小汪拉在自己身前。
“天哪！那是什么！”有眼尖的弟子发现了异常。昂水的下游泛着无数个白点，那是白色的浪花，浪花向这边奔来！渐渐，哗哗的水声变成轰鸣，越来越近！
“水妖！鱼怪！我的天那么多！”人们惊呼。
水面上，众多一样装扮的水怪，身披鳞甲，手持三股叉。鱼头人身，半身露出水面，踩水快速前进，身后留下白色的浪迹。
“鲅鱼精，是鲅鱼精！”杨老认出了水怪，“怎么这么多，简直是支水怪军队。不能让妖怪冲上船！”老杨忙指挥大家把防御圈布为两道，小船竹筏一道，大船一道，也只有这两道。有竹竿的学徒在第一道，其他人各自找趁手的家伙守在大船。
最前面的一群鲅鱼精已经冲了过来，它们挺着胸，举着三股叉子，目不斜视，哗哗地踩着水，从桃村的船队旁边冲过去，向上游冲去。
“它们是路过！它们只是路过呀！”有的人看见水怪们并不来攻击，只是赶路，惊恐顿减，反而高兴。是呀，到哪儿能欣赏到水妖军队的行军奇观！
“安静！”杨齐犁沉声道，两只手臂使劲向下挥。你们哪能这样叫喊，把妖怪引过来可怎么好！年轻人们却认为他们的头儿叫他们保持安静是怕影响到鱼精们的行军，万一听鱼人听他们的欢呼迈错了步点就不太好。
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鲅鱼精离着大船太近，从大船和竹筏之间冲了过来，没有看见大船和竹筏之间连着的藤绳，被藤绳绊脚，身子前倾，脚步踉跄，叉子乱舞。
竹筏上是老三榆老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二人见乱舞的叉子就要伤到自己，连忙用手中的竹竿舞动遮挡。“噗——”一声响，二徒弟的竹竿在鲅鱼精身上贯胸而过。那鲅鱼精嗞嗞叫着，倒在水面，蹬蹬腿，一命呜呼。这妖精这么不经打，被二徒弟用竹竿误打误撞轻而易举地干掉了！蓝色血从鲅鱼精的胸口漫出，把水面染深了一片。
“嗞——咿嗞”随着这刺耳的叫声，水面上的哗哗声没有了。鲅鱼精们停了下来，齐刷刷转身过来，向着桃村的船队。一霎那是诡异的平静。
杨齐犁一看暗道不好，还没等他提醒让大家小心，就听见“咿嗞——咿嗞——咿嗞——”尖叫声不绝于耳。鲅鱼精们举着三股叉，排着横队冲了过来。扑通、扑通，即刻就有学徒被刺落水。学徒们拿着长竹竿一个劲地胡乱划着，可鲅鱼精有了防备，左闪右躲，一个前刺，扑通一声，又一名学徒刺中落水。
相对于功力不凡的鲅鱼精，毫无功力的学徒根本不是对手。顷刻间，十来个学徒刺中落水，桃村的外圈防线已经失守。鲅鱼精们一拥而上，对着水中学徒们乱扎乱劈，掉在水中的学徒命丧黄泉，血染红了水面。鲅鱼精们跳上竹筏，嗞嗞叫着，戳翻了筏子上木架，有的药材落入了水中。当鲅鱼精发现货物药材时，立刻兴奋起来，它们嗞嗞尖叫，挥舞着叉子，像是传递什么信息。
远处出现一个大家伙，一头大鲛鱼精穿着亮闪闪的盔甲，手里捧着一柄大环刀出现在水面，身后面跟着两只螃蟹精。这鲛鱼精是这群鲅鱼精的首领，根据它们妖族的计划由它带着鲅鱼精们匆匆赶往东口镇附近。由于出现意外，一只鲅鱼精被穿了个透心凉，是他命令队伍停下，给这些狂妄自大、不知轻重的凡人一些教训。现在发现了桃村的药材，这可是个大事，他要亲自出马了。看来妖族的计划是和药材有关的。
亲眼目睹着桃村的如此劫难，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徒儿们尸体，染成暗红的昂水，都让杨齐犁老头全身战抖、悲愤填膺，眼中噙着泪水。杨老的手从爱徒小汪的肩上挪开，缓缓地抽出自己贴身的武器，那是一条黑色的软鞭，上面浸了剧毒。他大声高呼：“含避毒丹！放毒烟！放迷烟！”望嘴里放了颗丹药，身子便象一只大鸟，双臂展开，扑向竹筏上的鲅鱼精。“啪！”“啪!”软鞭挥处，两只鲅鱼精脑浆迸出。大船上女眷们操着竹节筒，打出毒烟、迷烟，顿时大船周围被一团团黄烟、白烟所笼罩。柳老、榆老也拔出各自兵刃，宝剑和破风刀，从大船上一跃而起，杀向外圈的水妖。
桃村三老肯定都是武林高手，只见他们鞭打、剑刺、刀砍，一招一式，有模有样，加之白色的毒烟和黄色的迷烟，虽不会致命也让水妖们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鲅鱼精开始抵挡不住了。又有几个年轻人拿着兵器跳了过来，加入战团。也都是会武功的练家子。鲅鱼精们彻底溃败，纷纷跳入水中，踩着水逃向自己的大部队。
夺回了竹筏，杨齐犁指挥大家将小船竹筏和大船聚在一起，这样不会武功的学徒们在大船小船竹筏之间也可以来去自如。人们把水里尸体捞起来安置在一只竹筏上。学徒们伤亡惨重，老杨的大徒弟三徒弟和五徒弟都阵亡了。六徒弟梁朋从小船上到大船，他浑身湿透，不知是怕得还是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不过他心里明白：以前从没有听见师傅说自己会功法，两位师叔也没有说过。今天那些会武功年轻人都是三老的家人。三老会武功且只传授家人，根本就是把我们这些外来徒弟当外人，是当雇工来使唤，还不用给工钱！梁朋一肚子的怨恨。
那边，鲅鱼精们吃了败仗，鲛鱼精首领吃了一惊，凡人中竟然有许多修士，还会放毒，看来还不能轻敌。无论如何凡人的药材那是一定要全部夺下，否则上司大妖怪怪罪下来它是担待不起的。首领举起大环刀，嗞嗞尖叫发号施令：“咿嗞——，攻城队形！布置准备！布置准备！”鲅鱼精们随着号令，哗哗啦啦，哗哗啦啦，排成了个大方阵。“咿嗞——，远掷攻击！远掷攻击！开始——”第一排的鲅鱼精举起了叉子，向空中投去。接下来，第二排，第三排也逐次投出了叉子。一大簇三股叉，在空中画着弧线，落向那片烟雾缭绕的船队区域。噗！噗！噗！哎呦呦！不断有人被半空中落下来的叉子扎中。紧接着又是一大簇叉子落下，接着又是第三波……
面对这种意料不到的不利情况杨齐犁开始有些慌神，甚至一丝绝望了，看来这伙妖精太狡猾，他们的船刚拢在一起，就开始掷叉远攻，他们没有丝毫办法躲避，成了活靶子。烟雾也成了躲避天上掉下来叉子的障碍，只听到头顶呼呼作响却看不到叉子在何处，等到看到了也已经晚了。老杨把鞭子抡圆了，罩住自己和小汪，可别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大船的舱顶已经砸穿了好几个大洞，不时身旁有人惨叫被沉重的三股叉叉中，船舱外面的和没有船舱小船上的就更惨了，他们尽可能去找任何的东西挡在头顶，却往往是徒劳的，那些不堪一击的东西对于几十斤的钢叉来讲就像是强弩前面多了一层帛，一点用都没有。许多人跳进水中，往船一侧的水下躲。“嗞嗞！嗞嗞！”水底窜出来许多鲅鱼精来，它们举着叉子一阵戳，又有一些桃村人丧命水中。水里也不安全！妖怪都是些水妖，水里肯定不会安全。鲅鱼精的水下埋伏也是鲛鱼首领指挥的。
老杨的老伴一身短衣束带的打扮，挥舞着短剑，带着几个年轻女眷和女弟子，避让抵挡着空中来叉。那口炖肉的大铁锅也被叉子砸破，麂子肉汤洒了一甲板，让人脚底打滑。突然，“扑通！”一声，杨夫人不留神被一柄落下来的叉子扎中腰部摔倒在甲板，手中的短剑丢出去老远。老杨大吃一惊，想用一只手去扶老伴，另一只依然挥舞着鞭子护着小汪。霎那时，又有一只钢叉落下，正扎在杨夫人的胸口，老妇人登时殒命。小汪看得一清二楚，大声哭叫：“师娘——！”
“嗷——！”杨齐犁像疯了似得，嗷嗷叫着，从一旁人那儿夺过一根长竹竿，腾身跃上一艘上面已没了活人的小船，用十成的功力把竹竿拼命向大船船帮一顶，小船便射了出去。这时，河面上的微风已经把烟雾大部吹散，前面的鲅鱼精方阵看得清清楚楚，鲅鱼精们停止了掷叉，可能是手里的叉子快掷光了。方阵正中高出一头的便是那个鲛鱼精首领正在舞动着手中大刀在那儿发号施令。杨齐犁的小船冲了过来，如果杨老会水上漂的功夫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在小船上，会从水面上直接杀过去。老杨此刻已经红了眼，为给自己老婆报仇，他也顾不上桃翁交代的事，不去管小汪了。
鲛鱼首领惊讶地看着一艘小船劈着水波驶将过来，船上一个凡人白胡子老头一手拿着一根长竹竿，一手拿着船桨，哇哇叫着，在那儿划水呢。首领明白了，原来是来拼命的。首领轻蔑一个狞笑，双手往外一分，意思是你们这些鲅鱼精们都给我靠边，给我让开场子来。鲅鱼精方阵从中间分开了。鲛鱼首领扛着大刀，腆着胖肚子，踩着水花向老杨迎了上去。一场双方当家者的对战就要开始了。
这场对战注定实力悬殊，那鲛鱼胖首领至少已有几百年的修为，相对于人类的几十年修炼强的太多。如果凡人的修炼没有炼至元婴期，单打独斗是很难斗得过几百年的老妖精。
鲛鱼首领碎步踏水，身子渐渐从水面升起，轮刀横扫，那柄几十斤的镔铁大环刀在胖妖怪手中轻巧得像根树枝，“唰！唰！唰！”几下杨齐犁手中的竹竿被削成几段。老杨急忙扔掉竹竿去取软鞭，但还未等软鞭抽出来的空档间那柄大刀已向老杨的腰部扫来。
眼看桃村的杨老就被鲛鱼精腰斩两段了，只听“嗖！”地一声，一只羽箭直向鲛鱼精咽喉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