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酒
手术室门前长长的通道上,一张病床快速被推过。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有些麻木的表情。一个年轻护士站在手术室门口,伸手拦住了阮筝:“对不起,请在外面等候,手术结束后我们会通知家属的。”然后她将门关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露一丝笑容,完全公式化的表情和做派。
阮筝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总觉得眼前不停有血色闪过。徐天颂强行拉着她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脱下外套给她穿上,然后轻轻握住她发凉的手:“手术要进行一段时间,你先休息一下。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阮筝低头,看到徐天颂盖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试着想要抽出来。可抽到一半又停住了,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指尖不放。
她的手上身上有很多血渍,已经干掉了,像涂了斑驳的油漆,给人一种乱七八糟的感觉。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力气,整个人身子发软,身体总有种让人掏空的感觉。像是有风吹了进来,冷得她很想打颤。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那碗曾经在车里喝过的粥了。她转头去看徐天颂,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想喝粥,你去给我买吧。”
徐天颂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你一个人这里不要紧?”
“别担心,我死不了。我不会走的,我得等手术结束呢。”
徐天颂伸手拍了拍阮筝的手,然后起身离开了。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阮筝就这么木然地坐在那里,一动也没动。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从刚才起就一直维持着呆滞的神情。
这画面有些熟悉,一下子就令徐天颂想起了十七年前的光景。那时候阮剑锋夫妇堕楼身亡了,尸体被拉到了医院的太平间。他带着阮筝还有弟弟阮笙过来送别。因为他们年纪太小,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没让他们看父母最后一眼,只是隔着白布让他们站了一会儿。看完之后阮筝就带弟弟出去了,两个孩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没哭也没叫,就像两尊木偶。这情形和阮筝现在的样子像极了。那是人世间最悲情的一刻,无论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描述那种痛楚,看得人除了叹息再没有别的办法。
徐天颂当时就陪在两个孩子身边,一直等到夏美玲的弟弟过来接走他们。看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徐天颂心里在想,怎么也是亲人,只要自己肯给钱,多少不会亏待他们吧。如果早知道会搞成今天这样,他当初真该接他们回来自己养。
可当时的他心境和现在完全不同吧。那时他还不到二十岁,自己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孩子对他来说是个累赘,他忙着和人搏命撕杀抢占地盘,忙着赚钱建造自己的青膺王国,哪里有空顾得上两个孩子。更何况在他的心里,和亲人在一起对孩子是最好的。从他自身来说,他是一个父母双亡时没一个亲人愿意接手的孩子,这一直是他一个小小的遗憾。
所以,当时夏美玲的弟弟同意抚养两个孩子的时候,他还曾暗自庆幸过。没想到看上去挺老实的一个人,做出来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如果把阮筝养在身边……
徐天颂又看了一眼她的身影,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幸好没养在身边,不然现在怎么下得去手?真要对一个从小管你叫叔叔甚至爸爸的女孩子下手,他觉得自己的禽兽指数还需要再修炼几年。
医院外面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徐天颂进去后挑了和上次一样的那款粥,又打包了好几样小吃,顺手又买了点巧克力,然后拎着一大袋东西上了楼。
手术室前的走廊空而长,头顶上一排灯照得亮堂堂,却没什么暖意,只透出几分阴森的感觉来。手术室上面的红灯还亮着,表示手术还在进行中。徐天颂心里略微放松了一点,那女人伤成那样,如果手术很快结束的话,就意味着必死无疑了。既然手术还在继续,就证明还有抢救的希望。
尽管那女人存在的意义不大,但对阮筝来说她却是一个精神象征,可以填补她长期以来对父母极度的渴望。
他想到阮筝,便快步走了过去。但长椅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徐天颂不由皱了皱眉,刚准备摸手机让人去找阮筝,就感觉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从他手里将袋子接了过去。
徐天颂一扭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阮筝站在那里。她看上去极度虚弱,好像随时要倒下一样。但她又这么顽强地硬撑着,似乎手术一刻不结束,她就一刻不会倒下。
“你刚才去哪了?”
阮筝把手伸给他看:“去洗手了,带着一手血不好吃东西。”
徐天颂伸手去摸她额头:“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阮筝坐了下来,开始拿粥喝了起来。她喝的时候动作不快,很多时候都只是捧着粥碗出神而已。徐天颂就这么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没多说。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得阮筝手里的粥都快要冷掉了。最终还是她先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你怎么会在香港,怎么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