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峨眉刺
山风吹来,空气中带着一股仿如揭开锅盖时闷烫的热气,吹得众人身上热汗涔涔而下。日行渐中,洒下万道灼目的金光。
谢瀮一抬首间,瞳目中就被金光和热浪蒙上一层雪白的灰雾,当下头一晕,脚下踉踉跄跄,急忙提剑柱地,才撑得一时不倒。但想到对手此时正在进击,当下强提一口气,急切间提剑迎击,但是双目昏花,不能视物,欲要向旁边作势一滚,双足却是一软,口中叹了一口气,只能凭着来势风声护住胸口要处。
却听得上方传来一道破空锐啸,直类彗陨疾驰飞落之声;心中一凛,已然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境况了。一时间如刚才林俊海那般悔恨、惊叹、可惜、无奈等情绪一古脑地突破心土喷涌而出,流淌在那心田的沟坎里,叫他尝遍了五味杂陈,鼻中一酸,心儿又是一阵猛烈的急促跳动着。
心丧若死时,忽闻“铛”的一声大响,心中一喜,急忙眯开眼睛举起袖帘朝上方探视,却见一把银剑飞旋倒冲而回。心中一时又是喜悦,一时又是疑惑。正当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忽然察觉身旁立着一个身影,心下一惊,背脊上传来一股寒意,急切间慌忙挥剑刺之,意图将其逼退。突然头上丹顶大痛,显然是对方赏了他一个爆栗。
谢瀮心下大恼,对方竟然在耍弄自己,这要传扬出去,以后自己的面子海往哪搁呀!转眼又是一剑急急刺出,这一式剑招凌厉快疾,对方若是不避,非要在她身上开个窟窿不可。谢瀮此时为了保全颜面,说什么也要把儿女情长抛诸脑后了,要不然自己将来非但无言闯荡江湖,就算是在那名女子面前,恐怕以后头抬不起头来了!思念及此,出剑力道又加了三分,不仅为求自保,而且还期望着能够一击得手,在众人面前挽回一丝颜面。
突然头上又是一记爆栗,这一下力道甚大,直打得他头昏眼花,他用手抚了好一会痛觉才缓缓消退。心下恼怒至极,抬头怒目而视身前那道身影,眼中的怒火都快要把她给吞没了。然而待看清眼前那人的身影时,却不由得一愣,呆立在了那里,显然是没想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身前那人回过半边脸,瞥视着他道:“怎么,臭小子,杀红眼了。连师父也要打了是不?!”声色严厉,子句中却带着一丝维护之意。谢瀮见得眼前立的是一位面如冠玉,长须及胸的青衣道人时,待听的这般言语时,身上冷汗涔涔而下,急忙弃剑于地,接着双膝跪倒,服面于地,惶恐道:“弟子不敢对师父无礼!适才失手冲撞冒犯了师尊,弟子罪该万死,还请师父重重责罚!”
一席话说的甚是诚挚实恳,面上汗水滴滴滑落,也不知是惊慌过度,还是刚才体力消耗过剧所致。突然心中转念一想,哎哟!不好!!师尊现在站在台上,那岂不是意味着……心中念此,口中唉叹一声,不禁又满面颓然,衰败之色更显,仿佛又经历过了一场更加激烈的搏斗,嘴唇泛白,面上已经全无血色。
玄信道人望向那站立在台柱之上迎风矗立的女子,口中不住啧啧称赞,又回头看了看伏拜在地上的弟子,见他面色发白,嘴唇紧呡,恨恨地望着自己,似有埋怨之意。哂笑一声,言道:“你也不必如此,刚才那一阵的确是你败了,刚才若不是为师及时出手,恐怕你就得横尸就地了。
那女子能使得出“峨眉刺”这一手功夫,恐怕现在的你还不是她的对手。”看着眼前的弟子好似口中嘟囔,似有不信,玄信道人慢言道:“你看那台沿就明白了,为师也不必多做解释。”
谢瀮顺着玄信道人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为之一呆,只见台沿中间已经凹陷了下去,搭台的横木已经从中断裂。想起刚才自己最后那有着十二分把握的雷霆一击在最后的关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刺偏,还以为是自己最后心念不坚所致,这下突然明白过来了。
那搭台的横木是百年的硬松铺就,这一瞬息间却被人蹋断了,由此可见发功之人功力之境深若斯。玄信道人紧接道:“刚才为师一见到那女子在半空中倒悬旋飞的身法时,就已知道不妙,若不是为师洞得先机,抢在她之前出手,还有就是那女子因为最后脱力所致使出的剑力不够精纯的话,恐怕……
嘿嘿~了不得呀!想不到峨眉山年轻一辈中竟有如此才俊英杰,这下武学或许在你们这一代中会开出更加丰美的果实也说不定啊!!”说着眼中放出精光,遥望天际,好想看到了武学一道非常光明美好的未来……
谢瀮看得师父如此神情,好似他是个整日冥思天下武学进益之道宗师盟主一般,不由得白眼一翻,口中咕哝:“师父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啊!能不能人前人后一个样么,现在在天下群豪面前装得道貌岸然,可是一回到道观却又是另一番模样,在您的门下师艺的弟子还真幸苦!”
玄信道人望向那迎风矗立的翩翩女子,口中还不住地“啧啧”称赞,待回目看到身边的弟子一脸愁苦的模样,温言道:“其实你表现得已经大大地出乎师父的预料了,总算还是没有辜负师父这六年来对你的悉心栽培,比试较艺,胜败份属常事,一时的胜负你也不必看得过于重要,等你日后出了山门,到武林风雨中游历一段时日之后就会明白为师今天给你讲的话了。”
谢瀮闻声口上虽然称诺,但是心中还是不免嘟囔:“也就您是我师父,才好意思说这样一番话,这么些年来您除了教授了我一套简单至极的松风剑法和一套八卦步法之外,每日里都不见人影,平日里还时常吩咐我们白天给你到山上给你劈柴担木,晚上还要给您的炉子看火,客人到访也还是我们接待,还要帮您敷衍闭关、云游之类的借口,其实还不是躲到山上哪处风景秀丽,和光山色的松树下喝酒睡大觉,何来悉心栽培一说啊!
当初我要不是来学武,而是去文院习经学画,说不定早就是一方解元,或甚至是榜眼探花郎了。唉~人生在世,行差踏错;逝水不复东回,我将来注定就是默默无闻的一生了罢……”思念及此,不免心灰,面如土色,不复生机。
那女子飞身立在柱上,接回刚才被震飞弹回的长剑,瞧得场上情形,心下了然,“刷”的一声,秋刃还鞘,迎风傲立,欣然领受着台下的欢呼声。
台下李若水等一众见得仙子绝妙的剑招和绝妙的风姿,无不欣然畏服,面上团簇花开,简直比自己胜了还高兴;山呼般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仿若江水滔滔,直有连绵不绝之势。
龙吟风亦呆呆的望着那女子,和她手中的剑,陷入了沉思。
时日近中天,山风裹挟着热辣的气浪扑面而来,正中人面,熏痛眼耳,叫人口舌焦躁非常,好像天地是一口倒悬的大锅,猛辣的烈日就是那灶下的柴火,这会儿锅中正烧的滚烫,干蒸的空气正奋力的蒸发着每个人身上最后一滴水汽,有许多底子薄的弟子都禁不住滚滚的热浪,眼前一片昏花,脚下步伐软绵,踉踉跄跄直欲昏倒,但是众人为博得美人一颦,都不惜以身犯险,正所谓生其何哀,死又何苦。比试结束后,人群外围依旧像裹面条一样贴了一层又一层。
女子提气迈步,将欲跃下,谁知刚一迈步,迎面吹来一股热风,眼前一花,脚下一踉,身子一轻,当即不醒人事,像一朵洁白的梨花一样不受控制的飘坠落下。
众人惊见突变,显然却未从刚才的欢呼情绪中恢复过来,尽皆木然呆立在那,丝毫不能做出任何反应,这会儿出手救援已然是来不及了,眼看女子即将香消玉殒,当头数人纷纷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正当白色的花瓣即将触地碎粉的一霎,一道白中带黑的身影恍若闪电般得飞略了出去,横身掠地截起那即将触地的花儿,然后纵身跃上,稳稳地落在台面之上,轻轻的将那手上的花儿盘地放下。
桃花阵阵,芳菲满宇。
不多时,女子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一股热力。渐渐醒转过来,听得身后有人言语。“额……那个,薛师妹,你没事了吧。”待转过头去,看清来人后。一个挣脱想逃离时下的窘境,然而刚才比试的时候元气消耗太大,一个趔阻,险些向旁倒去,引得不知何时在台上围绕成一圈的一众男弟子一阵惊呼。
身后男子见状急忙伸出手想要去搀扶,但是手还没伸到一半,女子警觉的拔出了佩剑。男子略微讶异,尴尬的讪笑了两声,那伸到半空的手不知所措的尴尬的缩了回去。
女子定住身形,调运了几下呼吸,望向男子,张口欲说些什么,但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男子看到女子眉头紧锁,好像有些愠怒的望向自己,望着那娇美的面容别派女子,男子不相熟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但还好片刻之后女子随即转身离去,空留男子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那里,抓耳挠腮尴尬不已。
围观群众见得女子怒容(主要是她手中的佩剑),很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目送仙子飘然离去。女子才下得台去,便被一群白衣少女关切的围了起来。李若水一把抓过男子的双手,捧在手中狂嗅不已。忽而两眼放光,面带桃花,像是喝醉了一样陶醉不已。
良久良久……待其醒转过来,李若水随即揪住男子衣襟,感叹道:“龙少爷啊!你生的好福气啊,啧啧啧……多少人围着峨眉山转悠数百年而不可得,没想到竟然便宜了你这小子,英雄救美了还不算,没想到你竟然色中胆边生,竟然伸手染指了这么一等人间绝色,啧啧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随即露出一脸艳羡愤慨的模样。
龙吟风被他说的一时无言以对,但刹那间,他二人好像感受到了一股寒光从台下逼来,顺着寒光望去,看到的是一张面带忿煞怒容的娇美的面庞,不消说,就是刚才在台上比剑的女子正怒视着他们二人,眼光还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下龙吟风。二人打了个冷战,瞬时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灰溜溜的躲到了人群后边,不敢再作其他言语。
“你们这些个人满口的污言秽语,你们师长只教你们吃饭,不教做人的修身养性吗?!哼,登徒浪子,算什么名门正派!走,小若师姐,我们不要理他们……”白衣女子中有一位女子不满的怼道。李若水从人群中伸出个头来,略带皮相的致歉道:“啊!周师妹,近日别来无恙,我等在外游历,乡里世俗的待惯了,书读的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久居仙山,仙女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计较啦。”
一通囫囵马屁过去,捧的一众女子云里雾里,好不舒坦。但是那个周师妹并不买账,嘴里又是一窜鞭炮炸响,噼里啪啦的问候了李若水一家。他两随即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相互往来。众人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不知是谁起了个哄,喊了一句“嫁给他!”随即场上话锋一转,大家都跟着闹,一时间“嫁给他”、“答应他”之类的话语不绝于耳,竟演变成了一场抢亲大会。周敏气苦不过,涨得满脸通红,竟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嚎哭起来。
众人见场面不可收拾,又见监武的师叔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都纷纷做鸟兽散。李若水更是惶恐不安,围绕着那个周敏上蹿下跳,好言说尽也无济于事。就在李若水一个蹦哒之际,刚刚收回怀里的几定银子随身滚落,正好砸在了那个周师妹的头上,这下倒好,周师妹伤上加伤,哭的更大声了,李若水呆立在那,反复搓手,嘿嘿傻笑,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不过待得周师妹瞥见给自己造成二次伤害的物件后,目光却是一定,狐疑的看着那亮闪闪,银花花的物件,却伸出小脚勾回了自己的身下。李若水眼光何其毒辣,一下子就看到了敌人的要害。正所谓,趁他虚,要他命。咚咚咚的又“一不小心”滚落了好几定大银子,周师妹都一一收入囊中,随即哭声渐止,嘟囔着找同门师姐妹寻求安慰。
李若水见大势底定,终于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一着比刚才的比试还消耗更多的元气。冲着峨眉派的一宗女弟子做了一个长揖,喊了一声“周师妹,后会无期……”才悻悻然的溜之大吉。临了周敏自然对姐妹们言语外加眼神回敬了这登徒浪子,问候了他爷爷辈的宗亲,二人方才解了这道梁子。
“咚……”一通锣响。众人回过神来,原来第三场的比试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