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夜狼与狈
第五十六夜狼与狈
这次绑架让之前所有不好的记忆想卡车一样,在夜晚频频碾过唐镜堂,来来回回,把她碾得体无完肤。
梦里有时是陆元,他脖颈上挂着那个让他窒息的车锁链,浑身是她怎么也缝不上的伤口,里面全部是血色的烂草莓,汩汩地留着鲜红的汁液。
他有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有时咧着嘴灿烂笑着,说:“堂堂,我不疼。”
有时又是陈朝朝安静地坐在她身边替她这个游戏菜鸟打游戏,她靠在陈朝朝身上,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故事。突然身后一空,唐镜堂顿感失重,猛然惊醒,泪流满面地看着天花板。
她似乎又回到了陆元和陈朝朝刚离她而去的时候,恐惧、悲痛、后悔轮番轰炸她,把她炸得稀烂。然后恨意又把她的四肢器官随意粘在一起,脑子挨着肺、心连着胳膊,最后再用力揉捏,压得她几欲呕吐。
窗外的树枝张牙舞爪的样子映在雪白的墙上,恐吓着她。她擦掉了眼角的泪,喘匀气后却难以入眠。
她从不后悔她的复仇,而且确信除了傅城筹几个相关的人,再没有人知晓她的复仇,所以并不是她惹了谁,而是她被当成拿捏别人的筹码了。
这个别人,一定是傅城筹。
所以唐镜堂做笔录那天才会说出那句她从没听见的话,她和傅城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妨碍傅城筹便是妨碍她报仇,她必须为自己铲除障碍。
可害怕也是真的害怕,她起床慢慢挪到窗边,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就宛如还是被绑时的那个不见天日的房子里,明知危险在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伫立良久,直到能看见黑夜里的一排树后,才似乎战胜了内心的恐惧,踱回了床上,可她依旧睡不着。
临近黎明时,唐镜堂才终于有了睡意,她重新合上眼,猜着夏愉晴今天会给她送什么早饭,却意外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杨阮。
杨阮的经纪人放下花和补品便出去守门了。
夏愉晴摘了口罩和墨镜,仔细地看了看唐镜堂的伤势,道:“都闹到法制节目了,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养几天就好了。”唐镜堂闻着花香,神经松弛了下来。
杨阮神色沉痛,细看还带着埋怨,道:“傅先生在icu待了十二天,昨天才刚转到普通病房。哎,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问。行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确定你没事就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说。”
唐镜堂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谢谢你能来看我。”后半句话听着是客套,但其实是真心的。
唐镜堂本就是个精简社交的人,她不喜欢维持表面的客气,所以朋友不多,这几年忙着陆元和陈朝朝的事情,身边的朋友可谓所剩无几。所以杨阮来看她,她真的很感谢,即便杨阮的目的不在看望她。
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杨阮一开门,闪光灯立刻和摔炮一样炸开,随之而来的是狗仔和记者的轰炸。
“杨小姐,请问您跟受害人什么关系?”
“杨小姐,您与这次绑架案有关系吗?”
“听说这次绑架案涉及傅氏集团总裁,请......”
杨阮关好门,挡在门前,隔着门板,唐镜堂听见杨阮不大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传来:“受害人是我朋友,她需要养病,我相信大家都是有关怀之心的优秀媒体人,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她。再就是有关案情的事情我实在不知晓,无可奉告。如果想了解可以关注警方的调查进度。”
这段话唐镜堂在门内听得真切,很快,话题瞬间被杨阮准备参演的新剧转移,渐渐地脚步声带走了门外的喧闹。
唐镜堂忽然就明白了杨阮为什么走这一遭,一来用看她当幌子,掩饰她探望傅城筹的实际;二来借她明星的身份吸引更多人的关注,用舆论给警方施压,把傅城筹的对家拉下马。
傅城筹身边还真没无用之人。想到这里,唐镜堂苦笑,只是有些心疼杨阮,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正从这感叹时,门打开后飞快合上,鬼鬼祟祟地挤进来一个人。迟骋确定没人跟来,才直起身来,摘下墨镜冲唐镜堂张开手臂走来。
那副风流浪子的样子实在令人无语,唐镜堂知道他是装的,翻了个白眼道:“迟总探望病人空手来啊?”
迟骋给唐镜堂倒上温水,殷勤地递过去,道:“哪儿能啊,我这不给你带外面的消息嘛。”
如今他们猜测的事情可算有了答案,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消息?
迟骋还没说,外面又传来敲门声,迟骋飞快走过去,从门缝里拿过早餐便关上了门。
迟骋倒是大方,一早上便买了蟹黄汤包、流沙包、羊肉粉、葱油饼、乌鸡瑶柱粥和奶酪贝果。
丰盛的早餐摆上桌,迟骋自然而然坐在唐镜堂床沿,边吃着流沙包边道:“警方查到是齐老板买凶绑你,说是要去逮人来着,结果齐老板从十五楼跳了下来,砸在了车上,当场就没了。他妻子儿子闻讯从国外往回赶,也出车祸了,一家子全没了。”
这话题丝毫不影响两人胃口,唐镜堂唆完一口羊肉粉咽下,夹了一块豆干泡进辣汤里,挑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你出事的当天齐老板就出事了,晚上他家人也出事了。”
听起来不像是畏罪自杀,更像是灭口。唐镜堂疑惑道:“意外?”
“警察又没法去国外查案,那边定性是交通事故,说雨天路滑,正好又是个急转弯,没看见对面的车,那就只能是交通事故。”
短暂的沉默后,唐镜堂又道:“没了?”
“没了,你去看傅先生没?”
“这样去?”唐镜堂吊着胳膊和腿,艰难地与汤包奋战,好不容易夹起一个汤包,筷子却戳破了皮,馅和汤流了一盘子,看着让人没了食欲。
迟骋把汤包放在勺子上,递给唐镜堂。唐镜堂欣然接过汤勺,一口一个汤包,满足地吃着。
迟骋无奈摇头,“你还真是......,散了,若是陆元出事,你会不会去看?”
迟骋说的道理浅显,可旋即唐镜堂轻笑起来,把病床靠出了一种王座的感觉,“迟总,你怎么比我急呢?”
若按他的意思是为了在傅城筹面前邀功,那他有许多方法,为什么要选这种撮合人的办法,这办法可是费力且容易没分寸。迟骋到底为了什么,唐镜堂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答案。
唐镜堂笑得宛如狡黠的狐狸道:“迟总也不用拿为了攀上傅总的关系当幌子,我不介意被人当枪使,但迟总有没有把我当枪的资格呢?”
合作需要看资格,没有白嫖的道理。
果然此言一出,迟骋有些怔愣,他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人拿捏住。
不出所料,迟骋没有资格。没有诚心,没有有用的信息。唐镜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我真心实意做这个交易,我这把枪随时恭候。”
迟骋怔愣片刻后还是笑了起来,他道:“哎,之前还在想你有什么特别之处,看来还是我肤浅了,如今终于明白傅总是怎么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