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夜手术刀
第十夜手术刀
四年前的唐镜堂是外科最有名的医生，虽然她的医术离登峰造极还有很大一段距离，但她的缝合术简直出神入化，主要负责那些露在外面示人部位的缝合。
干了一段时间，唐镜堂总结出了一个事实，外在有时候确实比内在有用。
还有一个她出名避不开的原因，就是年轻貌美。
虽说男女平等的风已经吹了百来年，但这个隐性的男性主导社会根深蒂固地不喜欢有能力的女人。
许多男性会立刻化身成他们嫌弃的与人讲价的妇人，把女人当作物品，大声地在高档超市的精品区挑拣那些有能力的女人，挑剔她们的感情不顺，挑剔她们的后代无名，最后再把所有的不顺归咎于她们太“贵”，然后自得地拿起临期的“商品”大摇大摆地离开。
完全忽略以他们的能力够不上那些他们“瞧不上”的女人。
甚至连有些女人也不例外，被潜移默化地厌女。
不过唐镜堂不在意，挑拣者尽是无能眼红之人，她的年轻美丽是她的枷锁，也是她人畜无害的保护色。
果然，短短一年，那些患者对她的评价从“那个美女医生”变成了“医术厉害啊，而且还是美女呢”。连科室里的其他的医生，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了她的厉害。
变故发生在三年前的一天，那天半夜，医院来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急诊病人，碰巧是唐镜堂值班。
说到这事，老院长也很惋惜，他叹气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个冬天，那人送来的时候血都冻在身上了，报案的人不敢确认还活着不，便送了过来。到这的时候其实早就没气了，眼睛瞪得老大，真真是死不瞑目啊，造孽啊......清理完那些血碴子才发现那人被捅了二十六刀，一看就是乱捅的，那死相可吓人了。”
死的人是谁，谢梧已经有了答案。
院长重重叹了口气，道:“小唐以前多开朗的一人，那次之后一拿刀就抖，别说做手术了，打针都扎不准血管，哎。”
richardlee义愤填膺道:“医生又不是孙猴子，这一脚见耶稣的人谁能救回来？”
这东西文化的诡异融合，总能让悲伤的气氛荡然无存。
院长瞪了一眼richardlee，怒道:“小唐得了很严重的ptsd，手一拿刀就抖，我不惋惜吗？你小子还来怀疑我的医德！还踹门！”
richardlee和他的姨夫院长贫着嘴，不多会全然忘了刚刚沉重的话题，显然唐镜堂的变故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用掉多余同情心的谈资。
谢梧默默退出来，重新拿起自己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打车回到了画展。
谢梧状似不经意地寻找着唐镜堂的身影，可哪里还有唐镜堂的身影了，连同那个沾血的钱也不见了。
谢梧苦笑，准备出去买杯奶茶时，看见了隔壁动漫主题咖啡店里的唐镜堂。她买了两杯咖啡，第一杯飞快见了底，第二杯她只插上了吸管，然后看着店里放的怀旧的动漫。
可谢梧却一步都挪不过去，明明她身边空着，就因为那第二杯咖啡，他总觉得她旁边没有他的位置。
他没有见过陆元，但是他脑海中全是那个冬夜的情景——心电仪发出尖锐的机械长音，唐镜堂手上依旧不停地止血、缝合，直到其他医生发现不对，才把唐镜堂拉走，给尸体盖上白布，程序化地记录死亡时间。
二十六处伤口，那是唐镜堂拿着手术刀的闭幕礼，残忍地给唐镜堂拉上了帷幔，把她吞没在没有光亮的后台。
单单是毫无凭据的想象，就压得谢梧喘不上气来，尤其再加上唐镜堂那样一副对谁都客气疏离的模样，他更觉得难受。
自己那天抵触她的关心，真不是人干的事！
谢梧不知道该不该道歉，但他只觉得唐镜堂和他是两块掉到其他地方的拼图，别的拼图已经三两成团。只有他们两个是单独的，唐镜堂不停地吸引着他去靠近她，即使他们并不严丝合缝，他也想磨出适合她的形状，与她紧紧扣在一起。
但谢梧的理智不允许他对别人付出感情。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老板满面春光地从画展里走出来，道:“万象公馆的董事打算去国外定居了，国内的公馆主要就是人脉价值大于商业价值，她一出国就没什么用了。不过听她的意思她没打算全卖，老狐狸啊，给自己留个后路。”
说着老板拍拍谢梧的肩膀，道:“总部那边和傅氏一直是竞争关系，不过傅氏不会在乎我们一个业务不冲突的分公司的，我们还是以和为贵。三个月后就是股权交易日，我们这次除了傅家那份能拿到多少拿多少。到时候我这个位置不就是你的了吗？”
谢梧默默听完老板说的未来的可能性，以腿伤为由请了半天的假。这样关键的时候他本不该休息，应该时时刻刻盯着，防止出任何差错。
可谢梧集中不起来，老板画的承诺在他眼里成了索然无味的大饼，甚至让他生出了一丝厌烦。
应付完老板，谢梧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走进去和唐镜堂好好谈谈。
他觉得他还是他自己，他不应该在乎唐镜堂的过往，就像是不在乎之前任何一个女生的过往一样。他只是喜欢和唐镜堂相处的轻松，所以他没有义务牺牲自己的时间和愉悦，去填补另一个人的伤痛。
对，就是这样。
此时此刻，谢梧解决完任何杂念，往咖啡店里走，刚踏进咖啡店门口，就差点撞上了一个穿得和窗帘生意一样的大叔。
谢梧腿脚不便，却依旧退后一步先让他进。那大叔飞快地进去，还把门重重地摔上了，像是赶末班地铁一样。
谢梧并不在意，看穿着就知道没有正经职业，大概是没礼貌惯了。
谢梧进店后挨着唐镜堂坐了下来。唐镜堂感觉身边有人，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继续刷着手机。
见唐镜堂没看见自己，谢梧轻咳一声道：“这位美女姐姐，我腿断了，一会儿可以坐你的车回家吗？”
唐镜堂转头发现是谢梧，还没等回话，就听见一个女孩子一声比一声大地叫老板。
店里的人都往那边看去，唐镜堂和谢梧也转身去看，吧台后没有任何一个人，通往仓库的门大敞着。
一个顾客对那女生道：“可能是去后面上厕所了，你先坐一会儿吧。”
众人也没再在意，唐镜堂这才把视线落回谢梧身上，浅笑嘲讽道：“啊，今天没人送你回去，把我当司机了？用完再一脚踹开？”
两人颜值出众，一来就吸引了无数人偷瞄，唐镜堂这不大不小的声音传来后，几个女生看向谢梧的表情不禁鄙薄起来，有个大胆的直接“嘁”了一声，引得众人轻笑。
“我错了，你对我很好，所以我那天确实有点慌了，我以为你可能也和之前那些女生一样……”谢梧也不含糊，直接认错解释原因，不过这个原因是他随口编的，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唐镜堂把拿铁上的拉花用勺子搅没，直接打断道：“我懂我懂，你大可放心，或者我们签个合同，你放心我也放心，怎么样？”
挑衅的反话让谢梧下意识想避开，可他装出一副可怜样，道：“你不去我家看鱼后空翻了吗？它最近好想你的，吃饭都不积极了。”
鱼？谢梧家除了他自己哪有什么活物？连盆绿色植物都没有。唐镜堂气笑了，没打算立刻答应谢梧，怎么能他说什么她就要屁颠颠地答应啊。
唐镜堂正准备骂谢梧两句，然后晾着他，可一声尖锐的尖叫直逼她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