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
咄咄
在甬城的第一晚还算平静。
谢荼与姜宗林、姜力商量了后续应对措施之后,便决定各自回去休息。
只有姜力不放心,坚持破了多年的规矩,守在姜宗林的屋子外间和衣睡了一夜。
唯一奇怪的事情是,临近中午时,张县令身边的小厮来前院寻姜宗林,说张县令设了接风宴,特邀各位一同出席。
参加宴会的,还有本该昨夜就出现在城门边查验他们身份的那位郎将军。
“这个姓郎的也真是大牌,咱们那一伙儿人在城楼处弄出那样的动静,他一个守城的将军愣是没出现查验,敢情这甬城是个随意能进出的边塞吗!”
姜力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郎将军十分不满。
“今儿张县令设个接风宴,他倒是屁颠屁颠的出现参加宴会,可见是个酒肉之徒,一心就系在吃喝上,对边关军务一点都不上心。”
这话是当着谢荼吐槽的,经过前日那般生死险境,姜力已经完全打消了对这位娇滴滴京城贵女的坏印象,甚至可以说十分信任,竟然当着她的面说旁人的不是。
“那正是姓郎的聪明之处。”姜宗林却不认可他的观念,“明眼人知道本将军现在的尴尬处境,谁还会想着同我这样的人有接触?”
姜力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姜宗林呵斥住了:“休得再胡言乱语,小心军法伺候!”
姜力被训斥后低垂下头颅,神色虽然仍旧带着些许不服气,却当真是老老实实地闭嘴了。
他年纪看着不大,性子跳脱有话直说,是个忠心的,谢荼怕他心有赧涩,也出声道:
“姜小哥的话也并不无道理,这位郎将军母亲乃是郑家家生子,只因自幼陪着郑小将军习武,天资聪颖,才破例去了奴籍,陪着郑小将军进了军营。”
“如今他已成为甬城能独当一面的守城将军,其实力与心思都不容小觑。”
一个外姓人,能在郑家军中摸爬滚打出人头地,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又被郑家安放在距离雁荡关不远处的甬城做守城将领,可见郑家对他的信任,已不是单纯地“家生子之子”能一笔描绘的。
郑家将郑家军安排在雁荡关附近,可能是成惠帝的意思,也有可能是有郑家自己的考量。
“不过……”谢荼话音微转,指出了这件事的另一个不同寻常之处,“咱们应该更加注意的是,为何一夜之间,原本恨不得避将军而不及的张县令,突然转了性子要办什么接风宴?”
按照昨夜张县领导的态度,一定是希望姜宗林这伙人在前院自生自灭的,怎么突然态度谦和起来了?
莫不是睡了一觉突然反应过来,为了他那颗项上人头,无论如何都得确保他们一行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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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照顾定远将军那一队人舟车劳顿,深更半夜才到的甬城,接风宴会特意延后饭点将近一个时辰才开席。
进了县衙会客厅,谢荼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狠皱起来。
在边塞要地,这宴席实在是太过奢靡了些。
看来这个张县令在这儿,山高皇帝远,确实很舒服。
姜宗林显然也是这样觉得,面无表情落座,面对一桌子美食筷子都没动一下。
“将军见谅,时间仓促,未能及时了解将军的口味,这些菜肴可能……”
张县令自请的话还没说完,坐在他一旁的一位年轻将军就开口道:
“张大人,眼下特殊情况,您就是把山珍海味摆在将军的面前,咱们将军恐怕都难以下咽啊!”
这句话说得颇为不给面子,可在场之人除了张县令,其他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此人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
“郎将军说的是,咱们几人押着重犯一路风餐露宿地赶路,吃饭都是凑合,根本不在乎吃些什么。”
姜宗林也不恼火,这本就是事实。
郎将军不悦地眯了眯双眼,把目光落在了谢荼的身上。
“郎某不知,定远将军的亲卫里竟然有这般秀气的小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谢荼一直做男子打扮,还故意抹黑了自己的皮肤,化了些丑陋的斑痕,可细看却仍旧有女子的痕迹。
条件简陋,骗骗张县令可以,想要骗过郎将军却是一件难事。
姓郎的并不比谢荼大几岁,却这般老气横秋地点评着谢荼的外貌,显然是发现了蹊跷,故意要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身上。
“是,年幼时我家里人都说我是男生女相,家中条件不差却仍然咬牙把我送进军营锻炼,就是为了将来能更有男子气概,更方便娶媳妇儿!”
谢荼的嗓子吃了药,粗不粗细不细的,听着着实像娘娘腔的做派。
时间紧迫,她不想再给姓郎的捣乱的机会,抢先开口直奔主题:
“我家将军感谢张县令相助,得以进城躲避黑衣人的刺杀,十分感激。”
“将来若是能顺利面见陛下,一定会郑重写下昨夜经历,为张大人博一份恩典!”
张县令闻言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必如此,本就是举手之劳。”
“今日宴请便也是想借机问问将军,之后究竟有何打算?”
“那帮此刻狗胆包天,竟然敢半路刺杀将军一行,定是些难缠货色。不如下官替将军问守城的郎将军借些兵卒,趁着那伙人还没追上来,连夜往京城急行军奔去。”
“将军放心,下官即刻备好快马及盘缠,稳妥送各位将军安全上路!”
谢荼微微一笑,张县令今日宴请的目的终于图穷匕见。
他这是想早些把他们这“烫手山芋”甩出去,顺手再拉郎将军下水,做他们的护行人,确保他们不在甬城的地界上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