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梁上客
因为建筑的拥挤，餐厅大厅的采光并不好，尤其是关着大门。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房梁的阴影很奇怪，扭曲的、浓淡不明的色块，像是盘踞在房顶的蜘蛛网。秦福一行人走进来时，那些阴影抽象成了一个长长、长长的水滴状头部，自上空垂下，一一扫过众人头顶。
秦福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秦妹妹？”宋嘉先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放下拆了一半的餐具，看看秦福，又看看老邱，“没事的秦妹妹，这里我和明芙姐来吃过几次的。你别看邱叔长得比较凶，其实邱叔人很随和的。”
“是吗？”秦福不置可否。
“年纪大了年纪大了，不招年轻小妹妹喜欢了。”老邱挠挠头，对霍明芙说，“我先按老样子上哈，有事情找我。”
霍明芙看秦福面无表情，放缓了声音说：“如果不喜欢的话我们就不在这里吃了？我带秦妹妹去另一家好不好？我只是想让你尝尝特色海产，老邱做这些味道特别好。”
秦福摇了摇头，指尖沾了点杯里的茶水，在木头桌面写了个“死”字。
霍明芙不明所以，倒是宋嘉一下就明白了，他沉下脸色，低头用手挡着悄声说：“秦妹妹，这里有那些东西......？”
秦福点点头。
宋嘉顿时如临大敌，他左看右看，凑到云里雾里的霍明芙身边，又是一阵小声的叽里呱啦。
秦福就看见霍明芙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到严肃。
“我们快跑吧？”霍明芙脸色有点发白，“......我应该带一些保镖来的，对不起秦妹妹，带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指了指巨大的落地窗，宋嘉点点头，给她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然后撸起袖子似乎要就这么上了。
“等等等等！”眼看着事情往逃跑的奇怪方向去了，秦福连忙阻止，“为什么我们要跑？我们报警不就行了？”
宋嘉一呆。
包厢门被人猛地推开：“不能报警！”
是那个服务员，他居然一直待在门口没有离开。
“不能报警！”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大大的黑框眼镜上沾满了不知名的污垢，可他也没有擦拭，“不能报警！不能报警！我不是故意的！不能报警！”
老邱正好端着一盘凉菜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陈？”
“胆小鬼杀人犯，”秦福看着神情癫狂的服务生，再看向老邱，“自以为是的老好人。”
老邱脸色几经变化，随后叹了一口气，把那道凉拌海蜇放在桌子上，慢慢地坐下来：“霍小姐，霍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别报警，先听我说......”
随后他对服务生怒斥：“还不滚出去！做这种丢人现眼的样子给谁看！”
小陈从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不成器的东西，生下来就不成器，白活了二十几年也是这样......”老邱看了看窗外，“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那混小子，从小到大就没干几件成事，怎么会杀人呢？他真不是故意的......”
“那是他老母啊，他老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大岁数的，疼的不得了，把孩子疼废了都舍不得，那小子平时也就敢跟他妈发发脾气，再多的就没有了，窝囊又废物，这真就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死人了，但是他老母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儿子好，为她儿子操心了一辈子，到死都在念叨，我怎么能看着她儿子就这么毁了？人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了，总是要为活着的人想的嘛......”
他的语气沧桑又疲惫，看来为这件事老邱有个几天没合眼了。
“所以呢？”秦福语气讽刺。
老邱一愣：“什么？”
秦福：“我说，所以呢？”
“感动自己的话说够了吧，所以呢？死人凭什么为活人让路？犯了错就给我好好地赎罪啊。”
老邱瞪大眼睛，哆嗦着嘴唇嗫嚅了几下。他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好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秦福动了动手指头，微不可查地一僵。
卧槽，香炉没来，我符呢？
秦福面上不动声色：“需不需要我帮你们问问当事人，到底想不想死，到底怪不怪这个好儿子？”
“……什么意思？”老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
他看见那个女孩的眼睛向上看，看向自己背后。
背后，背后有什么？
老邱听见自己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生锈了，不然为什么转过去的动作这么生涩，这么艰难呢？
当然，背后一无所有。
他熟悉的餐厅，他日夜相伴的房子，怎么看起来那么陌生？
哎？他有在那里放这么个花瓶吗？这个花瓶……
“啊！”
老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吓得霍明芙花容失色，和同样两腿发软的宋嘉抱在一起。
秦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确定自己并没有带显形符来：“嗯……别怕，我吓他的，其实什么都没有。”
这是个悲哀的故事。
被母亲惯的无法无天的儿子以为，那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争吵，他向往常一样随便乱砸东西把母亲逼走，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想到母亲晚上会给他送吃的，没开灯踩到他扔掉的花瓶从楼上滚了下来。
为儿子付出了一生的母亲死之前还在想着不成器的儿子没吃晚饭，她怨吗，怨的，不然不会凝聚这么多怨气在这里，生生把自己逼成怨鬼。但她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是看着，看着儿子和好心的店老板商量怎么处理她的尸体，看着她心爱的孩子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