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落户蓝靛厂
“找抽吧你！”两三个彪形大汉飞奔到范恩跟前，其中一个飞起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范恩误以为遇到了兵匪劫道，吓得头不敢抬，眼不敢睁，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捣蒜“我家里被西直门大火烧没了，身上是分文没有，几位爷饶了我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中一位大汉，叫范恩“你给我起来。知不知道你他妈干了什么？”
范恩一听有些慌神，刚才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坑埋好了木匣，难不成被这几个人发现了？
“爷，小的真不知道。”范恩偷瞄了三个大汉一眼，觉得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乡下农民，便壮着胆回了一句。
“小子，你丫也不开眼瞧瞧，这儿是什么地？”大汉揪住范恩脖领子，让他转过脑袋望向河道“这是清水河！”
范恩有些犯懵，不知道大汉提这条清水河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开口问。
“这他妈的哪来的雏，屁嘛不懂。”一个矮壮点儿的汉子，对另一个大个说“把他交给父亲发落吧？”
大个点点头，踢了一脚范恩：“走啊。”
范恩注意了一下这三位，见他们并没有把留意盯小树林方向，心里踏实了不少，便低着脑袋，跟着三个壮汉进了村里。
这仨人把范恩带到了一个大院里。院中的男男女女足有十几个，都在各自忙碌着，有的将一种草叶子铺在板子上，有的用一种喷壶往草叶上洒水；墙角处放着几个大木桶，没到跟前，便觉有股清香异味儿扑鼻，还有些人用粗壮的木棍不停地在桶里上下搅合着。
三个大汉推推搡搡，把范恩带到了院尽头的一栋民房里。
这三间房的西屋，也堆满了范恩不认识的干草叶，堂屋有风箱，大灶，铁锅里沸腾着滚烫的一锅开水；他被三个大汉们推到东屋，只见炕上摆放着一张炕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弓着腰正在扒拉着算盘。
“父亲，这孙子要往清水河里拉屎，被我们哥几个瞅见了，带到您老这儿，看看怎么发落。”
“这孩子面生，不是咱们这地界儿的吧？”被大汉称为父亲的老者，放下算盘，上下打量了范恩一眼，问道“年轻人从哪儿来？来我们蓝靛厂做什么啊？”
“大爷，我是西直门内一家木器行的小伙计，昨个儿不是安民厂炸了嘛，铺子和住的地方都炸平了，木器行就跑出来我一个。”范恩编了一通瞎话，说“没辙了，我就想来乡下看看，看看能找个什么活计，给自己个找个饭辙。”
“大爷，我确实不知道，咱们那条河不让拉屎撒尿。”
范恩长着一张清纯，招人喜欢的脸蛋，话也说得圆润，有出处，老爷子边听，边点了点头。
“不知者无罪，又是一个难民孩子，就别为难他了。”老爷子便招呼厨房里的女人，让她拿两个玉米面窝头，端碗水来，说“这孩子估摸也饿了，让他垫补垫补。”
“谢谢大爷！您的大恩大德，我也不知怎么报答您！”范恩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自有道理，嘴甜，懂事儿，有里有面儿。
“孩子老家哪儿的？”老爷子边摆手，边跟范恩聊起了家常。
“我老家是怀来十渡的。”范恩张嘴就来，齐家船行另一伙计老家是那里的，被他记住了。另外，他现在还不敢暴露自己的老底儿，便说“父母早亡，老家没有亲人了。”
“是这样啊。”老爷子挺直了腰板，拍拍炕沿让范恩坐下，说“这里是海淀蓝靛厂，我姓佟，是这个村的靛户；送你进来的是我三个儿子。”
佟老爷子不紧不慢地介绍说，咱们村边那条清水河，可以说在京城河网水系里是拔头份儿的，清如碧玉，水似软缎；所以打永乐年间，就在此种蓼蓝、山蓝和菘蓝草，院里的村民都是加工蓝草，制作颜料的好把式。
我们佟家也是世代以此为业的靛户。
三个儿子跟你急，是你一个外乡人不懂；这条清水河，十里八乡的乡亲，把她看成是养育这方水土的娘亲一样。村里的小毛孩也不敢像你那样不敬啊！
“我真不知道，真不懂您这儿的规矩。”范恩下了炕，又连连给佟老爷子作揖。
“得，这这会儿知道了就好。”佟老爷又问“这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你有何打算啊？”
“小的叫范恩。”范恩脱口而出后，又有点儿后悔报出了真名，挠了挠脑袋说“实话跟大爷您说，我也是走一站算一站，没个准谱。”
“既然这样，咱们爷俩见了面也算有缘，你要愿意的话，就留在蓝靛厂。”佟老爷子说“我们这儿有大片的地，你要会农作，就下地种草；愿意学手艺，就到我家靛户这儿来，跟着大伙儿学学，虽说如今年头不好，即使吃不饱，倒也饿不着。”
“我愿意是愿意，可是我……”范恩这几年在“齐家船行”滋润惯了，让他真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或者像院里工人劳作粗活，他内心还一时接受不了。
更何况，小树林有他埋的金条，元宝，范恩暗自嘲笑这佟老爷子，真把他看成落魄流浪汉了。他范恩不过是在这儿盘桓几日，躲避风头的权宜之计而已。
“孩子，你要觉得不合适，大爷不会强留。”佟老爷子看出来范恩犹犹豫豫，说“大爷看你落难，只是想帮你。”
“我是说，我在家就是使船，捕鱼，在京城木器行做一些木匠活儿。”范恩说“就怕我来贵地做不好，误了东家的事儿。”
“我怎么忘了你说得这茬儿了。你老家是十渡的？”佟老爷子一拍大腿“你有这些手艺那就更好了，咱们村宋爷家不仅有百十晌地，还有大小几艘渔船，他早就跟我念叨，缺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你去了不正合适嘛！”
“那再好不过了，我愿意留在这儿。”范恩觉得再推辞，会让老爷子看出他无私有弊，干脆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走一步看一步”这是范恩此时最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