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各安天命
“宋老爷子为人和善，他若用你，那是你的造化。”佟老爷子叫来大儿子，就是那个在清水河边，踹了一脚范恩的大汉，说“待会儿，你把他送到宋大爷家，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这孩子会使船，也会木匠手艺，宋大爷前些日子跟我说他正好要用人。”“成，我这就带他过去。”大儿子应了一句。
范恩谢过佟老爷子，便随佟家大儿子出了屋；范恩刚出门，就捂着肚子，哭咧咧的说：“大哥，茅房在哪儿？我快憋不住了。”
这句话把佟家大儿子倒逗乐了，刚想起来，清水河边这小子那泡屎被吓得憋回去了，一直渗到现在。
“那儿。”佟家大儿子指了指大院西北角，叮嘱了范恩一句“先拣些干叶子再进去。”
范恩回头做了一个擦屁股的动作，表示明白，一溜小跑进了茅房。
轻松一刻后，范恩走到佟家大儿子面前，满脸堆笑，亲昵的叫了两声：“大哥，多谢大哥。要不是今儿，我遇到了您这一家子好人，还不得饿死地头啊。”
“村里人都叫我佟大，跟我在一起的是我俩弟弟。”佟大说“你来了我们村，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欺生，特好相处。就是你别再跑清水河，做恶心事儿就成。”
“知道了大哥。以后您多帮衬着我点儿，有啥不明白的，我就找您大哥请教。”
俩人边走，佟大边给范恩介绍宋家的情况。告诉他，宋家不仅在蓝靛厂，就是附近十里八村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户。
佟大指着村边生长着各种“草”的农田说：这方圆的土地都是宋家的，我们靛户用的料全是宋家收获后，交给我们；我们靛户再加工，制作出颜料，他在售卖给各地染行。
“我们家在蓝靛厂三个靛户中，是人手，出货最多的。”佟大不无骄傲地说“佟宋两家是世交，不管丰年，灾年，从没红过脸。你小子还真有福气，我家老爷子作保，宋大爷没得说，肯定能应下来。”
“您家老爷子说他们家有渔船。”范恩听佟大说了半天，没提自己的正事儿，便问了一句。
“没错，宋大爷养那几条渔船，根本不是图卖鱼赚钱。”佟大说“京城所有的水面，只有咱清水河有虹鳟鱼，听说过吗？”
范恩老家在白洋淀，见识的鱼也不算少，草鱼，鲢鱼，鲶鱼，可佟大说得虹鳟鱼，他还是头回听说过。
“这鱼稀罕，就是清水河里要捕到也不是易事。”佟大说“宋大爷是个场面人，衙门里的官爷朋友也多，不是请他们来府上尝鲜，就是送几条去。算是个人情来往。关键这鱼别的地方你想买，有多少钱你也买不着不是。”
“捕鱼这活儿，我准保成。”范恩跟了一句。
“先别说大话。”佟大瞅了一眼范恩“宋大爷请的人那可都是老把式，好吃好喝的供着。有些人折腾了一年，也没捕到几条，自己就没脸见东家，灰溜溜卷铺盖卷家去了。可不容易！”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是真有这本事，还是怎么着？要我说，年纪轻轻在我家学点儿蓝靛手艺其实不赖，能干一辈子。”
范恩没言声，只是“哎哎”冲着佟大点了点头。
从佟家蓝靛大院出来，过了出村的小路，村中央一座卧砖到顶，起脊瓦房的深宅大院，格外显眼。在京城待久了，范恩见识过不少大宅门，绝没想到西郊小村中，竟有这么气派的大户人家。
这座大院的大门是上等讲究的“广亮大门”，门板装在后柱上，大门和门廊就占了一间屋子大小。
佟大先指了指大院旁边的一座小偏院，告诉范恩，那是宋家伙计的住处。
门环轻敲两下后，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下人打开了院门，冲佟大笑了笑“是大兄弟啊，快进来。”
佟大和范恩随着女下人进了院里。范恩感叹这座大院如果盖在城里，那都有僭越之嫌，富贵逼人。
院内铺砖墁甬道，过了月亮门，从抄手游廊穿过，女人给佟大，范恩带到了宋家用作客厅兼书房的南房里。
女人挑开珠帘，侧着身子轻声向屋里报了一声：“老爷，佟家大少爷来见您。”
看得出佟宋两家确实不见外，佟大没等屋里答话，便抬脚跨进了房内，说了声：“大爷闲在着呢？”
“大侄子来了，坐。”范恩没敢随佟大进屋，站在门口，听见屋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回了佟大一句。
“是我父亲，让我来给您推荐个把式。”佟大见范恩还杵在门口，叫了声“进来啊。”
一进书房，范恩便闻到了一股淡雅熏香飘散出的香气。一张长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墙壁上挂着山水，禽鸟水墨画，镂雕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
一张榻床，半卧着一位和佟大爷年龄相仿的老者，两只脚搭在滚脚凳上。
“大爷，就是这小伙子。”佟大把范恩推到宋老爷子面前，说“您不是缺行船捕鱼的把式吗？他老家在十渡，从小就干这个。对了，还会木匠手艺呢。”
“坐，你俩都坐。”宋老爷子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没有大户的那种居高临下，倒是和声细语，转头问范恩“会捕鱼？也会木工，那好啊。”
“我打小就在老家河里行船捕鱼，后来进北京城学了木匠手艺。”范恩垂手，礼貌地回应道“西直门安民厂大火，我无家可归了，就到了贵地，希望宋老爷能收留我。”
“看着挺机灵，懂事儿一孩子。虽说在清水河捕鱼不易，进了宋家门，只要你愿意在这儿好好做，就留下来。”宋老爷又对佟大说“让你父亲惦记了，改日我请他过来喝一盅，好好谢谢他。”
“那成，人我给您带到了，我还得回去忙。”佟大和宋老爷告了辞，拍了拍范恩肩膀，先出了书房。
“你刚来，不急着上手。”宋老爷对范恩说“让程妈先给你安顿好，家里家外熟悉熟悉，再跟着老伙计下河走上一遭。你有嘛不方便，尽管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