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囹圄2
第二天，兰翎长亲自带着几个兵勇，把宽儿押解到了县衙。兰翎长和昌平知县是老相识，也不用书写什么状纸，口头告知知县：送来的罪犯罪大恶极，既是闯贼漏网余孽，外加杀人，放火，还拐卖良家妇女。
知县听兰翎长拿下了这么一个条条罪名，都够杀无赦几回的重犯，也懒得上堂会审，手写了一纸公文，便派两个衙役给宽儿上了镣铐，押解到城里炮局胡同大狱去。
“和闯贼沾上了边，刑部会统一看押，审讯，处置的。”知县对兰翎长说“送过去，也算是给你火器营兰翎长记上一大功。”
兰翎长谢过知县，回头对宽儿说：“炮局大狱可不比我火器营，站着进去，可没有站着出来的。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兰翎长这句话还真不是吓唬宽儿。东直门北边这条炮局胡同，自从官府改建成了大牢，北京城的百姓无人不知，只要进了这座大狱的门，无疑就是进了“鬼门关”。
押解到这里的，除了身负人命大案，罪大恶极之人，更多的是当今朝廷的异己；既有散落京城内外，被擒获的李自成余部，再就是“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
这些人到头来也只有一个共同归宿，根据“罪恶深重”，十有八九会最终拉倒菜市口，要么砍头，要么凌迟。少有人可以逃脱，从这里再走的出来。
押解宽儿的衙役和大狱的狱卒交接后，狱卒将宽儿推到了乙区牢房里。
宽儿并不知，这里分区是有讲究的。甲区是已经定罪，只待文书一到，马上就要“上路”的罪犯；乙区里则是待审，候斩的各色人物。
被狱卒押进到牢房，让宽儿不禁想起了门头沟的矿井下；周遭黑漆漆的，隐约可见铁笼子里忽明忽暗闪着一些人的眼光，更像是夜色里的鬼火。
空气中弥漫着屎尿酸臭的味道，令人不敢大口喘气。
“滚进去，老实呆着等死吧！”狱卒一把将宽儿推进大牢里，从外面“哗啦啦”用大铁锁重新将牢门锁上。
宽儿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走了两步，还是差点儿被人伸出的腿绊了一跤。他不得不站住，待自己适应了牢里昏暗的光线，才挪到墙角顺势坐了下来。
直到这会儿，宽儿才算是看清他所待的牢房全貌。
三面看不出本色的石墙，前方碗口粗的铁栅栏，透过一丝亮光可见走廊对面也是一样的牢舍；在他周围横七竖八，或坐，或卧着不下六七个人。有的人遍体鳞伤，似乎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子，啥罪名？”挨着宽儿坐着的一位头发，胡子乱蓬蓬的大汉开口问道。
“不知道。”宽儿挠挠头，说“他们说的那些跟我都不沾边。”
“他们怎么给你定的罪，说来我听听。”大汉呵呵一乐，觉得宽儿人都进到了这里，要么是敢做不敢当的主，要么就是一二傻。
“想要了仇人狗命，没成，就这点事儿。”宽儿既懊悔两次和宋恩面对面都没能如愿，更担心小荷花当下在宋家的处境。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我操！这你小子可忒不值了。”大汉回了一句“没一命抵一命，赔大发了！想报仇那可就得等下辈子喽。”
“这辈子此仇我必报！我还年轻，就是在这儿关我几年，出去第一件事儿就是找丫挺的，宰了他！”
“小子，你还真是个雏。”大汉指了指周边的人说“在这呆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过了今儿还不知有没有明儿，你还想出去？做梦吧！”
两个人正说着，黑影里有个人，摸索着爬到宽儿跟前，盯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对他大叫道：“宽儿！真的是你！”
宽儿在这里被人叫出名字，也让他惊诧不已，他仔细瞅了瞅这个人，不禁激动地将凑过来的人一把紧紧抱住，喜极而泣：“黑三！”
两个小师兄弟分别一年多后，没想到会在大牢里再见，两个人都是又惊又喜。
“你怎么来这儿了？”黑三，宽儿几乎异口同声问向对方。
黑三把宽儿拉倒牢房一个角落，先说起了他和焦师哥，自打离开茶儿胡同历险的过程，说了说。
黑三讲：当年他送焦师哥到通州码头时，凡南下的人，清兵盘查的极严。因为他们知道，不少忠于前朝的将士，都会从水路前往南方与史可法大将军兵马汇合，反清复明。
“你知道，当时焦师哥身上有箭伤。”黑三说“我和他只能一边躲藏，一边找机会搭南下的船。”
黑三所讲的毕竟是“谋反”大逆不道的事，宽儿不免有些担心，环顾了下左右，发现黑三并不避讳周边的人，牢房里的人也对他俩的聊天不是很在意。
“过了几天，我和焦师哥发现运河上有条无主的小船。”黑三接着说“我俩就在夜里上了这条船，偷摸给划走了。”
“可我记得在船板胡同，见过官府通缉你俩的告示。”宽儿问。
“没错。我俩把小船划得没多远，官兵就追上来了。”黑三说“他们举着火把，把河道照得通亮；有几个官兵朝船上射箭，喊叫，让我俩靠岸。”
“那怎么办？”宽儿随着黑三的讲述，心也提到嗓子眼了。
“焦师哥跟我说，把船靠岸，跟这帮鞑子拼了，不能在船上当靶子等死。”
“然后呢？”
“我俩把船靠了岸，官兵以为我和焦师哥会乖乖束手就擒。”黑三咧开满口白牙，得意的说“他们哪想到，焦师哥是个练家子，怀里还揣着家伙，三下五除二便撂倒了几个。”
“趁着乱，我和焦师哥钻进了老玉米地里，甩开了官兵。”
“可你怎么会在这儿？焦师哥去哪儿了？”
“我俩一直往南边跑。”黑三说“到了涿州地界，清兵的关卡一个接一个，像我俩这副模样的只要被他们盘查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肯定拿下。”
黑三告诉宽儿，焦师哥是铁了心要南下寻史大将军，又担心我跟着他路上出意外；好说歹说劝我返回，让我回来找你，找师傅。
“蒋师傅把茶儿胡同院子卖了。”宽儿解释道。
“嗯，我回城里找你时才知道。”黑三说“嗨！真他妈的后悔，没跟焦师哥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