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摄政王并没有用那弯刀杀他,这样授人口实的事他自然不会做,不止不会做,还将那弯刀两手跪奉向他,说了此时的他直觉讽刺好笑到极处的八个字,“臣心如水,只向陛下。”。
他觉得那句话应该换成,“其心似箭,只想杀他。”来得合理一些,见他不接,方又起身放到了榻边,而后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坨烂泥道,“陛下今夜,可要臣陪同度过?”。
他的笑声带着不可自抑的哭腔,“摄政王留在这做什么?欣赏朕这凄惨模样么?”。
“若是如此,摄政王尽可留下,如果不是,就请出去吧。”
他本想说,摄政王要是不介意,他想要二皇兄过来陪他,最终还是按耐下去了,与他亲近者,阿骥被毒杀了,唐缺为驱赶走了,确儿被刀杀了,他现在就只有二皇兄一人了,此时将他拉到摄政王眼前,不就是提醒着他让他再害了二皇兄么?
可他没想到,尽管他已如此谨慎小心,还是没能让二皇兄逃过上一世同样的结局命运。
那日摄政王说了句,“臣去查此事,定与陛下一个交代。”。
那句话后,就再没了声息。
就像是从未发生过这桩事,除了他再找不到那个老爱粘着他这个皇堂兄的烦人小崽子以外,一切都与过去没有任何不同。
他心底对摄政王最后一丝的信任期望,也就彻底崩裂了。
直到青河说那晚他与那人交手时,似是折断了那人左臂,陛下或许可以循着这踪迹向下查询,他借以检身为由,让太医令看了宫中所有内侍宫女的手臂,都没有受过伤的半点痕迹,宫外之人他也就没法查起了。
只当他全无思绪之时,二皇兄偶然一句话,说是对陛下寝宫环境如此熟悉,只怕是极为熟悉之人才是,他猛然想起那身影是像谁了——摄政王身边的青枫,那事以后,他再没见过青枫,他装作无意问起摄政王时,摄政王只说,他让他去做别的事了。
摄政王的贴身护卫,能做什么别的事去?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青枫远离过摄政王哪怕半个时辰的时刻,何论是这样十好几天。
既然到了此时,真相也就呼之欲出了。
二皇兄说,原来是贼喊捉贼,怪不得永远捉不到贼。
他为摄政王留了足够的日子,足够他将苌楚国人全数筛查一遍,可还是没有结论,他那皇子孟怀已在咿呀学步了,还是没有结论。
二皇兄与他说,不能再等了,再等,以后就连怀儿都是他身下傀儡,掌中玩物。
孟确之死,使得皇室宗子人心惶惶的恐惧,同时也激起了同仇敌忾的愤怒,他们因即想着要在是年冬狩围杀于他,他便是有得三头六臂,也抵不过众人合力围剿。
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射这第一箭,不若他们没有正当理由。
只要他这个皇帝振臂一呼,他们就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将其围合剿杀。
冬狩当日,早有宗子使人与摄政王坐骑喂了毒草料,他们所有人,都与提前放进围场的猛兽没有任何追逐杀戮之意,只从四维八方围住了摄政王与青枫二人,当那圈子越来越小时,二皇兄与他说,不能犹豫了,再犹豫我们就都是他箭下亡魂了。
他心知二皇兄说的是,心下踌躇着,还是取箭搭弓,对准了他,手上不由自主地在发颤,迟迟无法射将出去,他的射术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教的。
他终于也成了忘恩负义的逢蒙,可孟子也说了,此事后羿也有责任。
不,后羿应该是主要责任,是他没有认清逢蒙的品性为人,没有看出逢蒙的狼子贼心。
却不想就在他这样胡思乱想之际,摄政王灼灼眼目也看向了他,转即张弓同样对准了他——
是了,这样也好。
他终于可以心无顾忌了。
他们之间,也是时候见个真章了。
不论死的是谁,这场戏局总是补全了结局。
他们几乎同时将箭射出。
转即都看着那箭矢朝自己射来,朝对方射去,都没有闪身躲避,只是直直看着。
可他错了,这场戏局,还是未能就此写上结局。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射出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将那方向,略略偏了一点,避开了心脏,只射穿了摄政王的小臂。
摄政王不会因此而死。
而他,二皇兄见他不闪避,扑身过来将他撞下了马,所以也未中箭,只是摔得心口疼痛。
宗子随即将要向摄政王围去,转即就在后围望见了黑压压一片羽林卫,没人再敢动手,二皇兄却不肯认输,捶地起身道,“我替陛下杀了那跋扈贼子!”为他奋力地按住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败了”
一场围猎,就这样草草结局,他们这些无知孺子,从始至终都是摄政王的笼中玩物。
成王败寇,古来斯然,既然是此结局,他认了就是,当他过去时,摄政王从那头毫无中毒痕迹的马上跳下来,一手扶着中箭手臂,与他笑道,“陛下,真的长大了。”。
“决断是够了,却不够狠心。”
他没什么可说的,正欲俯伏认罪,可摄政王不顾受伤的手臂,一把扶住了他。
他完全无法与之相抗,真是可笑,他居然连俯伏认罪都做不到。
“箭矢无眼,非人力可控,陛下不必自责。”他听见摄政王如是说,说了这句话,还笑着将他脸边一块脏污擡指拭去了,道,“臣不能陪陛下狩猎了,这就先回去了。”转即又翻身上马,单手握着缰绳,驱马离去了。
那之后他回头再去看他当时位置时,才道那里仰躺着一只腹心中箭的黄虎。
他们也再无了狩猎心思,在那羽林卫的‘护卫’之下回了宫,他在寝殿战战兢兢地挨了两日,最终还是心中无法安定,就即摸黑偷偷跑到了摄政王府上,却在院庭里,隔着支摘窗,看到了那样旖旎一幕。
他道他为何夜夜不肯宿住宫中,原是缠绵在这温柔乡中。
他道他为了苌楚朝政呕心沥血,却不想他为了床笫之事殚精竭力。
不然,殚精竭力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上那一人。
那双目蒙着条两指宽阔的白布,大约连他自己都不想看见此时情迷承欢的自己。